且说大雪未化尽,极目远望,四野白茫茫一片,六匹骏马在这雪白中飞驰,踏雪拔泥,呼啸而过。
细看之,其中一马上竟是女子,背影纤细,身披一无杂色白狐裘,偶随风扬起,头戴兜帽,下半脸围着厚厚的白绫面纱,只露一双眼睛,近观可见其中寒霜密布,凛冽可刺人骨。
身后一小厮三护院快马加鞭,方能赶上前面的两位主子。
快马行进一个半时辰,天色渐暗,寒风将人脸、手、脚皆吹得僵硬,六马“踢踏”声震荡,引得村户上人家,启窗开门来看。
因紫气灼烧五内,不得安枕的李浈娘亦被惊动了。
当日,她从刀上汲取丝缕紫气入体,顿觉体内膨胀,无法受用,只想着运功转化了便好,谁知休整一日一夜后,爆体膨胀感虽消,但五内却如被架在烈火上,一刻不停歇灼烧一般,叫她痛不欲生,只能抱腹打滚呻.吟。
李浈娘不知何故,赶忙忍痛寻了女鬼帮助。
女鬼大骇,叹她糊涂,直言紫气是世间至阳之气之一,妖魔鬼怪最惧之物,除天地认证可获外,只能主人主动给予才可用,你一鬼物见了这等克制之物,不说远远避开,还妄想吸收自用,可是自找罪受。
不过念她新丧,对阴间许多事尚不明了清楚,便指点她,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让那位贵人主动收回去,她方有一丝生机,否则,等她的鬼气、阴气皆被紫气燃尽,她也就该消散于这天地间了。
李浈娘又疼又怕,进入都中多次,可都无果。
如前文所述,紫气消散,她进都城如逆洪水行舟,且如今,她已靠近不了宁荣街等繁华之地,如何找寻贾琛,遂日渐绝望,只在墓中悔恨煎熬。
可今日,她竟看到漫天紫气踏马而来,眺望马上之人,可不正是贾琛,李浈娘大喜,她有救了!
忙飘然而出,站在六马行进的正前方,大声呼唤,“贾琛哥哥!”情真意切,盼着梦中情郎能早早看到她。
胤礽自然是听到看见了,总算知道妻子为何不悦,眼中闪过厌恶,身上紫气腾起,化作龙形,冲着女鬼疾驰而去。
李浈娘一慌,她早被紫气吓怕了,如今见这紫气破风直冲面门而来,吓得隐身躲避,只一瞬,骏马疾驰,跃过她方才所站之地,无一丝犹豫。
李浈娘咬唇泪目,心中害怕又委屈,但不能放弃,此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
便有闪身追上,声音凄厉喊道,“贾琛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这次,胤礽没再动手,只因他瞧见妻子手中忽现一条火鞭,用力一挥,虽不闻鞭风,却听李家女痛呼声从后面传来,又听妻子浸了冰渣的声音响起,“滚!”
吴熳浑身戾气与煞气不得发泄,偏李浈娘还恶心人往上凑,若不是今日吴熳没功夫跟她纠缠,可不止这一鞭子的事。
李浈娘一手抱腹,一手往脸上摸去,那吴家女竟将她从腮上至嘴角的血肉,灼伤了一大片,李浈娘恨意直飚,对吴家女也对贾琛,两个心狠手辣之人。
但回首,见两人目的地竟是荒宅,李浈娘慌了,这俩人来势汹汹,是为荒宅里的桑生吗?
事发了?
李浈娘眼神慌乱,一时连五内、脸上之痛都忘了。
眼睁睁看着几人利落下马,并无交谈,只闻马鞍马镫响动,及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便见吴家女领头,大步进了荒宅。
紧接着,敲门声剧烈响起,后随桑生的痛苦嚎叫声,李浈娘吓得身子一战,怎么办,桑生会不会把她供出来?吴家女会不会直接“杀”了她?
宅内,吴熳领人至了门前,杨子捶门,全然没了上一次对书生的斯文有礼。
见那书生开了门缝,不由分说,一脚踹开了门,震得那书生后退踉跄几步。
后听大奶奶说了句“让开”,杨子快速避开,几人只见大奶奶进屋,一抬腿,将那书生生生踹出一丈远,撞到屋中的桌椅上,又摔落在地,脸上尚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疼似的,抱着身子叫唤打滚。
兆利、杨子等三个护院都微微吸气,路上见了大奶奶骑马的身法,已知大奶奶与一般女子不同,不想大奶奶竟还习武,看这力气与腿法,恐怕护院中也少有能及者。
桑晓真是不知发生了何事,自己就被打翻在地。
忍疼眯眼看了闯入屋中之人,才发现是上次送炭与他的主仆二人,并一个全身雪白,只露眼睛的女子,看身量,应是当日所见男子的妻子。
为什么?桑晓不解,上次还和颜悦色,他亦不曾得罪,何以一见面就动手脚!
只见几人在他屋中巡视,眼睛皆定格在莲香的画像上,下仆们忙低下头,男主人进屋将画取了下来,随意合起对折,又见后有一小厮举着火折子上前,将画点着了!
桑晓大惊,也顾不得疼了,慌忙爬起想去阻止,不想又被那妇人踹翻在地,疼得不能再起身,只能摇头,目眦欲裂,嘴里嚷着,“不要!”
待火燃尽,画像尽化为灰烬,桑晓眼神空洞如万念俱灰,望着几人,喃喃道,“你们究竟是何人,要干甚!”
吴熳见他这副作态,只觉恶心,忽见墙上悬着的刀,方想起是上次遗落那把,想不到被此人收起来了,她上前两步,取下拔出,又走至桑生身旁,刀尖对着他,“你叫桑晓?”
桑晓别开眼,不答,忽感胳膊被碾住,方转眼来看,那妇人竟用脚踩住了他的胳膊,冰冷的刀尖就对准他的手腕处。
“仔细与我说说你与莲香是如何相遇的。”
桑晓不答,咬牙想抽手,却抽不动,只能狠狠瞪着她,关你甚事!
吴熳眼中闪过不耐,脚下用力,手上利落一挑,书生手腕处便血流如注。
桑晓瞬间尖叫出声,扭动身子腿脚和另一边手要来扑打她。
吴熳顺势松开,看着他捂住伤口,蜷着身体打滚哀嚎,眼中不见丝毫动容。
此举,倒是把护院们吓了一跳,偷偷瞄大爷,不知大爷对如此“残忍”的大奶奶是何态度。
不想,居然见大爷一脸笑意,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对视一眼,默默摇头,算了算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主子的事儿,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该管的。
只兆利一人与有荣焉,他可是见证大奶奶高人一面的第一人,对付一文弱书生算甚,大奶奶还能对付妖魔鬼怪呢,少见多怪!这般想着,还斜睨了没见识的三人一眼。
“现在想说了吗?”清泠之音又起,本该是悦耳动听的,可落入桑晓耳中,却如丧音一般。
“若是还不想说,我再帮你把另一只手也挑了如何?”吴熳接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