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熙凤已着平儿与林之孝家的访察得造谣生事的是哪几人,胡传的又是哪几人,是夜便动手。
二更时分,命来旺家的、来喜家的分别带人守了老太太及太太的院子,专防有人求情坏事儿,又训话抓人的林之孝家及另外两个管家女人,“若敢徇私放过、通风报信,同罪论处!”
三人被冷脸狠厉的王熙凤吓得瑟缩,忙打颤称“是”。
后便行动,三人分带婆子媳妇悄悄至各处上夜的班房,盖有偷懒耍滑、赌牌吃酒的都混着抓了,一应堵了嘴,捆到马圈里。
造言、胡传的几人当即打四十大板、剪了舌头,着第二日撵出去,其家人凡有偷奸耍滑者也都撵走,不许再入。
其他被绑的,瞧出受重罚的是哪几人,便知是何事,他们也听过那些风言风语、传出告诉过家人,不知会有何下场,吓得呜咽颤栗,哭啼着给林之孝家的几人磕头;
也有且不知事的,但担心平日里偷懒耍滑被主子拿住重罚,也都满眼泪水哀求。
林之孝家的等三人不为所动,二奶奶这次发了狠,她们可不敢碰这个钉子。
待重罚那几个出气多进气少的拖下去,偷奸耍滑的也各有板子,三十、二十不等,后有直接撵出去的,也有从此打发去做脏活累活的。
几人忙了一夜,将这些该班的料理了,又去各家传了人来补上,这一夜也算安静过去了。
只天一亮,各处却炸开了花。
刑夫人才起身梳洗盥漱,便听房门外哭声震天,房内伺候的大丫鬟忙出去喝止诘问。
刑夫人坐在里间门镜奁前,静静听着那哭喊声,说是琏二奶奶把几家的姻亲故旧都发落了,有几个甚至割了舌头,下手极残忍。
又有她的几个陪房搴帘进来伺候,边忙活,边在她耳边调唆,“......二奶奶真是显的好一身将军夫人神威啊!”
刑夫人一听这话,当日交出凤冠霞披的不甘涌上心头,再想她如今只是一平头妇人,老太太冷待、弟媳妇蔑视、就连以前吹捧她的小户人家的夫人太太,如今也敢对她横眉冷对、明嘲暗讽,刑夫人又羞又恼,肝火直冒,早饭也不用了,带上啼哭求情的婆子丫鬟等,一径往老太太院里请安去。
她就不信,这赫赫扬扬的琏二奶奶还真能捅破了天去!
不想,这一大清早的,老太太院里挤满了人,哭声动静一点儿不比她院里小。
刑夫人来时想着是儿媳自己得了诰命,眼里没她这个婆婆,故意给她难堪,却见院里求情哭跪的,竟有妯娌王夫人的人、老太太施恩放出去养老的人,甚至姑娘们身边的嬷嬷、婆子。
这是什么形景,真捅天了?
她忙收敛了些许怒气,叫丫鬟婆子们都在外头候着,方才入了房内。
只见老太太着家常衣裳歪在榻上,身后且有丫鬟梳头绾发,榻下方妯娌王夫人站一溜,李纨领三位姑娘站另一溜,皆静默陪侍。
而她的好儿媳,直挺挺立着身子跪在正中央,面无愧色。
刑夫人见状,小心翼翼上前请安,见老太太只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后点点头,也不说话。
刑夫人只觉没头没脑,屏息起身,站到王夫人谦让出的位置上。
后所有人就闻老太太传了一年高的老嬷嬷进来,问其缘故。
只听老嬷嬷哭诉道,“……老奴也不知怎的了,天没亮儿媳妇就被血肉模糊的抬家去,儿子孙子也不叫上值了,说被撵了,老奴一早来扰老太太,不求别的,只请二奶奶打过罚过后,开恩赏他们口饭吃,叫他们当牛做马伏侍主子们赎罪!”
说着,便“怦怦”朝着王熙凤磕头,王熙凤冷脸不理,似听不见也瞧不见。
其他人却不能当看不见,忙使丫鬟将她扶起,贾母因肃着脸问王熙凤,“凤丫头,你怎么说?”
贾母自想着这孙媳妇万事周全,断不会无缘无故做如此顾头不顾尾的事儿,伤她身边人的体面、动各人身边的亲近人,弄出这合家不安的动静来。
王熙凤闻言,恭敬冲老太太磕了个头,跪行至脚踏上,凑身过去,在老太太耳边如此这般将缘由说明,又退后重重磕头,“孙媳儿没办法了,请老祖宗示下。”
贾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缘故,脸更沉了,真当她老了,听不见声儿了,这没脸、要命的事儿也敢如此疯传!
且蓉哥儿媳妇的来历,家里这些小辈不知道,外头有的是人知情,她也清楚的很。
当初东府侄儿与大儿子各押一宝,只想着不管谁登位,贾门都能再显赫百年,不承望,两头落空。
从那之后,贾门每况愈下,珍哥儿却不知为何聘了秦氏回来,她只当不知情,平常待之,可那孩子实在周到得叫人喜欢满意。
怎就出了如此流言,至于事实如何,她不敢揣测或查证,只及时止住不外传才是。
贾母沉吟半晌,方叫王熙凤起来身,后叫小丫头子将门大开,叫外有人也听着,“今日之事,凤丫头做得对!夜间门上值喝酒赌牌,或不小心引了烛火,或叫人钻了空子,引奸引盗,冲撞了奶奶姑娘们,打死她们都不够赔!
如今,你们二奶奶只打了几板子,且算轻的,再说她竟不是将一家子连带都撵出去,我说她罚轻了!你们有体面的、有能耐的、有苦劳的,她一个没动,已是她心慈开恩,你们反不领情,告主子状来了,今儿,我也是这意思,求情者同论!”
此话一出,刑夫人与院里所有人跟着一抖,忙垂下了脸,一时寂静。
贾母见众人如此模样,想是听进去了,又见王熙凤还欲说话,只摆手叫人都散了,告诉她,“有了这些人作样儿摆在前头,够他们知道教训了。”杀这些鸡,够震慑其他猴了。
因此,适可而止。
王熙凤见老太太别有深意瞧着她,只恭敬低下头。
她知道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的道理,所以受罚之人家中都有人留在府里当差,不会叫他们因此背叛府里,转投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