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晋咬着牙,压下满心的骄傲,开始环顾四周,试图让周围的女眷们发现她的无助。
可惜的是,没有人搭理她。
平日和她要好的九福晋十福晋,此时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时不时看她一眼,像是在瞧她的笑话。
而宜妃,压根就不看她这边,也不知道这位姑母清楚不清楚她如今尴尬的境地。
八福晋有些绝望。
这种尊严被狠狠踩踏的感觉,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因了羞耻感而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就在她难受得几乎要落泪,泪珠子已经在眸中打滚的时候,忽然间旁边有人温声问道:“你是不是起不来?”
八福晋有些茫然地望过去,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来帮忙,讷讷地说:“……是。裙子被勾住了。”
“我帮你把勾住的地方弄下来吧。”来人低着头在椅子面的位置开始查看。
八福晋望着她乌压压的头发和矜贵的仪态,有些缓不过神来:“……谢谢四嫂。”
“不客气。”珞佳凝低头看着椅子和裙子接触的地方,仔细寻找着勾住的地方。好半查探到了,伸手把勾住的面料轻轻扯了下来:“好了。”
八福晋刚才因为没敢坐实,双腿一直绷着一股子劲儿方才稳住身子没让椅子歪斜。
现在骤然站起来,一阵腿麻差点跌倒,幸亏四福晋扶了她一把方才站好。
“谢谢四嫂。”她低头歉然地小小声说着。
珞佳凝没有注意到这句话。
她看八福晋站起来了,就叫来了安福和馥容:“你们把我那张椅子搬过来,先给八福晋坐着。”
而后她叫了两个守在前头的小太监:“你俩帮忙去找一把椅子过来。这张不能用了,我没椅子坐。”
俩人打了个千儿后,急忙出屋去办了。
这俩小太监是梁九功的徒儿,放眼参宴的福晋里头,也就四福晋能够支使得动他们俩。
九福晋一脸艳羡地望着四福晋:“雍王妃的这份荣宠,在咱们妯娌里头,怕是头一份。”就连当年的太子妃,都不见得有这般的气度。
十福晋倒是没所谓:“雍王妃这是应得的。你如果像她那样处处为弟弟妹妹筹谋,你也能得。你不去做,便不要羡慕了。”
九福晋磨着后牙槽斜了十福晋一眼,气得不再搭理她。
安福和馥容很快把椅子搬来。
正好旁边有个小桌子没有人肯坐,珞佳凝就让安福他们俩把小桌子也挪了过来,放在一旁给八福晋用餐使。
八福晋眼帘微垂着望向地面,轻声喟叹:“往年我最看不惯你,觉得你虚情假意伪善得很。”
谁知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之后,她才恍然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当初她以为最好的人,实际上骗她欺她,是个恶人。
而她最厌恶的人,其实一直在被她误解着。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自己略微施以援手,竟然惹出了八福晋这一番的感慨。
她微笑着说:“弟妹倒是高看我了。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不过,也不至于像你以前想的那般恶毒就是了。”
说罢,珞佳凝朝着八福晋微微颔首示意,半点也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八福晋怔怔地看着四福晋的背影。
之前被冷落的时候,八福晋都能尽量忍着不哭出来。
可是现在,坐在四嫂给她安置的座位上,她竟是一个没忍住,鼻子发酸,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珞佳凝正要回到座位上,行了没几步,看到弘晖在远远地朝她招手。
此时康熙帝带着胤禛和弘晖刚刚走到宴席上,他们正在康熙帝的位置旁边低声说着话。
弘晖好似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朝着这边不停朝她示意,想让她过去看看。
珞佳凝脚步一转走了过去,稍微离近了一点后,眼神询问弘晖:什么事儿啊?怎的忽然就叫我过来了?
弘晖朝着康熙帝的方向略瞥了一眼,示意他们遇到的麻烦是和康熙帝有关系。
只不过当着康熙帝的面,不方便直接说出来而已。
珞佳凝这就朝着胤禛望了过去。
胤禛回头瞪了儿子一眼,意思很明显:怎么把你额娘掺和进来了?
不过,四福晋反正都已经来了,胤禛便故意把刚才的事儿重新提了一遍:“皇阿玛,今日您真不能饮酒了。太医说过,您这病症需得养着,调理好了身子方才能好。再继续饮酒的话,怕是对身体无益。”
珞佳凝瞬间了然,知道了刚才是什么事儿。
很显然,弘晖看他和阿玛一起两个人都没办法劝动皇上,索性把她这做娘的叫了过来,帮忙出主意。
现在旁边没有旁人在,这个事儿倒是可以直接和康熙帝说起。
珞佳凝福了福身:“儿臣见过皇阿玛。”又道:“皇阿玛今儿看上去气色很好,难道是这几日没饮酒的关系?”
这话听得胤禛和弘晖一愣。
他们俩并不知道康熙帝前些天有没有饮酒,是以并不知道怎么帮忙接下去。
康熙帝沉默了好半晌,慢吞吞说:“朕确实好几日没饮酒了。你怎的知道?”
珞佳凝笑道:“儿臣可并没提前知道,只是听太医说,酒会伤肝,肝脏不好气色便会不好。如今看皇阿玛气色很好,就猜测着皇阿玛这几天可能没有饮酒。”
事实上,她是听梁九功说的,入席前两人碰面,简短说了几句康熙帝的健康状况,顺口提了几句皇上为了健康好些天没饮酒了。
想来今日家中宫宴,皇上心情大好想着喝几杯也没事,所以胤禛和弘晖劝不住。
如今康熙帝一听不饮酒会“看上去年轻许多”,顿时高兴起来。
“既然酒对身子无碍,那不喝也就不喝了吧。”他主动让人撤去了桌上的酒杯,换上茶盏:“朕今日以茶代酒也是使得的。”
胤禛见状松了口气。
弘晖暗戳戳朝母亲无声说了句:果然还是雍王妃厉害。
珞佳凝好笑地瞪了儿子一眼。
今日男宾和女眷是分开来坐的,这边说完了话,胤禛就朝着男人们的那些桌子走去,准备与五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十二阿哥同桌。
而弘晖则朝着胤禛他们旁边那一桌去。
珞佳凝回到自己的桌旁不远处,搭眼一看,瞧见自个儿桌旁多了个少年身影。
竟是张廷玉家的溎哥儿。
珞佳凝一看到张若溎和晨姐儿坐在了一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俩孩子一个比一个更加地正儿八经,凑在一块儿的时候简直和两个教书先生没两样,让人看了就犯怵。
张若溎今天是跟着父亲张廷玉进宫参宴的。
如今张家二老已经故去,大哥张廷瓒也已经没了,家中就还张廷玉和张廷璐兄弟俩。
张廷璐身为驸马自然而然可以参加宫中宴请。
弟妹七公主同情兄长张廷玉要在家过年,特意向太后和皇上请了恩典,让张廷玉一起来宫中参加家宴。
——张廷玉和亡妻姚氏的感情非常好,自从姚氏去世后,他一直未曾续弦,只纳了几个妾室。
每每到了节日的时候,他就对月独饮,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念叨着亡妻的闺名。
七公主不想兄长在这大过年的喜庆日子里依然如此,所以想了法子让他也来。
张若溎原本是跟着张家人在一起的,但是见到了晨姐儿后,他就顾不上自家爹爹和叔叔婶婶了,自顾自来到了雍亲王府的座位这儿。
倒也不至于在这里用膳,就是来和晨姐儿说说话,一会儿也就回自家桌上了。
今日女眷们凑作一堆。
晨姐儿身为雍亲王的孩儿,自然跟着自家母亲坐在这儿。
张若溎绷着一张小脸,凑在女人堆里,被那些女眷们笑嘻嘻盯着,即便是紧张得红了脸也依然坚持着在这儿。
珞佳凝原本还有些犯怵,生怕他和晨姐儿凑在一起再说些严肃的话题。
眼见他紧张得成了这副样子,珞佳凝倒是觉得有意思了,在旁打趣道:“哟,溎哥儿今日怎么这么沉默?见到伯母婶婶们不打个招呼么?这两天有没有新背出来的好文章啊?和我们说说看呐。”
“新文章背了不少,只不知道王妃喜欢哪一篇。”张若溎一板一眼地说:“不习惯这般的场合,略有些局促,倒是让王妃见笑了。”
珞佳凝觉得有意思,正打算继续问,却被晨姐儿出声打断。
“溎哥哥,你不用管我额娘怎么问的。”晨姐儿十分实诚地与他说:“我额娘就喜欢看我们这些孩子们出糗。你越紧张,她问得越开心。你不回答,她觉得无趣也就不问了。对不对,额娘?”
说罢,她扭头望向自家母亲。
弘历抱着一块烤肉啃着,猛点头:“额娘的恶趣味。我和姐姐早已习惯,张若溎你不用在意。”
珞佳凝一脸无语:……
晨姐儿和元寿你们俩胳膊肘往哪里拐的?!
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不得了啊。
想坑他们一把都坑不到。
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