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我,师兄更在意那些素昧平生的外人。”
沈星丛皱眉。
“若是我将他们都除了,”萧霖问,“师兄眼里,是否只会剩我一个?”
沈星丛咬紧后牙,终于没能忍住、倏地起身。
“你为何非要这般极端!我只是不想无辜人丧命,这与我更在意谁有何关系!?你就是杀尽天下人——”
说到这里,他变了语气。
“你若是杀尽天下人,只能证明预言没错。而我信错人,是个天大的傻子。”
萧霖望着眼前,似是没想到沈星丛会忽然爆发。他缓慢眨了下眼,开口:“预言没错。”
沈星丛不知对方为何重复这句,不由一愣。
“若是预言没错,师兄准备如何?”
萧霖道:“要为了天下人杀我吗。”
冷风拂进,弯月如钩。
沈星丛从那双漆黑的瞳孔瞧不出任何情绪。
他猜不透这人在想什么。
强硬将他留下,又说出类似杀尽天下人的话。是出于占有欲?
哪怕不那么在乎。但因觉得是归自己所有,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留下。
再加之这句反问,这是想确认什么呢。
沈星丛:“……若我说是呢。”
萧霖沉默。继而像是察知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
沈星丛循着望去,可除了空荡荡的地板,什么也没瞧见。
“师兄。”
他听身前人开口,音色如常。
“好好休息,我之后再来。”
沈星丛抬头,见人已径自转身朝外行去。
往常一般会待更久些,这次可能是因为争吵,没有多留。
他也未挽留。只是立在原地,目送其离开。
门砰地一声合上,屋内陷入寂静。
沈星丛往后趔趄一步,接着浑身脱力一般坐在了青木椅上。
少顷弯下身子。
脸颊埋入双掌之中,深深呼出一口气。
说是之后再来,可萧霖却暂未来过。
沈星丛后来反省了一下。是否是因自己冲动下的话语太过伤人,说为了天下人,可以杀掉萧霖。
……他确实是有些生气。
因对方那番固执的话,怒上心头一时口不择言。
他并非真心这般想。
无论萧霖对他如何看待,感情这种事也不是说消失就能消失。
他想要萧霖活着,好好活着。
正因为如此,对方一个劲儿的往极端方向推,才令他那么难以忍受。
如今萧霖不来见他倒也是好事。
再这般争吵下去,只会无端消耗二人之间的感情。虽然,当有朝一日对方这仅存的“占有欲”消失,那他也不用这么痛苦了吧……
沈星丛停下脚步。
这一日他出了屋子。因不想继续在原地坐以待毙。
身后虽有侍从跟随,可也说不定能发现一些平时未注意的线索。
比如逃脱路线。
魔宫内极大。越往深处走,光线便越黯淡。
这地方他从未来过。前方出现阶梯,当想进一步下去时,却被侍从阻拦。
“夫人,请回吧。”
沈星丛:“这里离出口很远,也不能去?”
侍从:“下方是牢狱,恐会脏了夫人眼睛。”
牢狱?
沈星丛问:“里边关了谁。”
侍从:“戴罪之人,夫人不必挂心。”
沈星丛沉默片刻:“花府那些人还活着吗。”
侍从:“在下只受令照顾夫人,对其他事并不清楚。”
沈星丛没再多问。
前车之鉴,这些侍从不让他去的地方,他就是再费工夫也去不了。
这些人的视线像是黏在了他身上,片刻也不放松。更别提吸引注意力。
好歹他倘若灵力尚存,倒还能使些幻术。
沈星丛朝来向回去。方才岔口时他走了右边,现在准备去左边瞧瞧。
可他这回没行多远,又再一次被拦。
沈星丛蹙眉:“这边也不能去?”
侍卫重复:“夫人,请回吧。”
沈星丛:“这里边又有什么。”
侍卫:“在下不知。”
三缄其口。
无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看来都没法从这人口中撬出什么线索了。
沈星丛记下这处地方,转身往回走。
身后那些侍从亦步亦趋跟着。
沈星丛余光瞥着他们,忽而加紧步伐。侍从们很快反应,瞬间就缩短距离。
沈星丛收回视线。
真缠人。
他往回行去,边随口道:“你们平时是怎么修炼的?”
这无关乎宫内机密,侍从倒是应了:“shā • rén夺功为主。”
沈星丛已知这点。可当听其轻描淡写地说出口,还是不觉皱眉:“shā • rén、炉鼎或是人丹。你们就没有正经一点儿的修炼方式?”
“夫人这话倒是稀奇。”侍从道,“既同为魔修,为何要称‘你们’,何况这又有什么不正经的?”
沈星丛是想套话。
此前他问过尤刃这类问题,对方说除了这些还有一个。他当时觉得不妥,没再继续往下听。
可现在回想,确是有些轻率了。
他总得要补充灵气,为此得掌握所有方法。
哪怕再是不愿,也必须在这之中选择一个相对可行的法子去做。
沈星丛:“除此之外呢。”
侍从:?
沈星丛:“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
侍从犹疑:“夫人问这些是打算……”
沈星丛:“我近来身体不适,想来是灵气亏空。不如我对萧霖说一声,让我杀了你夺功可好?”
侍从脸色一白,连忙道:“也、也有不用伤人的法子!”
沈星丛未想到还有这类修炼方法,追问:“是什么。”
侍从:“双修。”
沈星丛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双修。”侍从回道,“阴阳互补,灵气相通。以己之身补他,再得以反补。如此丹田运转,生生不息。”
沈星丛终于确认自己没听错,或是理解错。
双修,又名房中术。虽是修炼,却也需行夫妻之实。往往只会在道侣之间进行。
可他与萧霖之间,如今实在不适合这等亲密举动。
沈星丛不愿细想:“还有呢。”
侍从砰地单膝跪地,貌似惶恐:“在下不敢隐瞒,确实只有这些法子。”
沈星丛无言。
应是再问不出什么来了。
只是这双修之法虽最温和,可却也难以实施。倒不如杀了眼前魔修来得快。
可若是如此。
他眉间愈紧。
自己与这百荒魔域的魔修又有何分别?
身前人瑟瑟跪着。沈星丛心知这些人不是怕他,而是怕他背后那人。
他五指合拢又松开,接着径自转身。
见阴影消失,侍从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跟上。
回到屋内,烛光依旧摇曳着。
沈星丛已几乎习惯百荒魔域这成日的暗色。他走回榻前坐下,不一会儿又站了起来。时而踱步,时而定住。
脑内一直盘旋方才词汇。
双修。
如今事态迫在眉睫,他必须赶在仙盟大会正式召开前回去。否则一旦林燃在会上提出除掉魔种,就再也无可挽回。
既要尽快恢复灵力,如今看来,这许是最容易的法子了。
可是……
两人关系如今这般僵硬,他应以什么态度开口,又该以何种姿态面对。
光是想及那一幕,就觉浑身冰凉,身体生不出任何反应。
不行。
时间。
做不到。
不得不做。
种种矛盾的词汇夹杂在一起,脑内一片混乱。再也理不清思绪。
沈星丛顿步。
窗外形成了满月。
按照时间换算,如今已是深夜。
又是一日过去。
时间一直在往前流逝,从未停止。
他眼底映着那血色圆月,不由抓紧窗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