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人朝前迈了一步。
每走一步,灵压便强上一分。
林燃只觉骨脊要被压碎,竟是连头也抬不起来。他想使用灵术。可体内灵力仿佛滞住一般,运转极为困难。
“嘭!”
他终究再也站立不稳,单膝跪下。长剑深入地板好几寸。
“这、这里可是天道宗。”
林燃嗓音挤出。
“你若敢对我出手,还妄想能逃出去?”
“为何要逃。”
这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陈述句。
林燃只觉整个天道宗乃至灵渊洲上下都被其蔑视、不被放在眼里。
这是林燃有生以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嘴唇颤抖:“你、你是恨我……”
身前人貌似一顿。接着传来轻笑,几不可闻。
林燃只觉胸前有凉意抵来。视线下移,见是那折she日光的寒剑。
“师兄要你死。”
“而你,又与我何干。”
朴九天话听一半的时候,开始把玩茶盏。
掌心大小的圆杯在指间翻滚,直至听完最后一句,茶杯底座落回桌面,发出嘭地一声轻响。
“结果说来说去,”朴九天收回手,“你仍是来求我们放过魔种。”
沈星丛:“只要你们睁一只闭一只眼,萧霖绝不会出手。”
朴九天:“何以保证。”
沈星丛张了张口,又听得朴九天道:“我知你与魔种关系匪浅,所以你信他。可仅是这单单的信任,可没法令我劝服其他人。”
沈星丛视线垂下,投向那孤零零的茶盏。
“我明白。”
朴九天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场景。”
“我闭关多年,忽然听得仓皇呼救。破关而出,门内惨状至今历历在目。当时若非是你,逍遥门恐怕早已陨落。”
沈星丛:“……不敢居功。”
朴九天笑:“可确是你功劳。魔种是因你,才未对我门下死手?”
沈星丛无言。
他不知朴宗主为何忽然提起往事。或许是在暗示他,需要拿出更多能劝服他人的凭证。
师门一事,虽能证明萧霖对他有所顾及。可谁也不能保证,这份“顾及”能持续多久。
朴宗主想要的,应是更加实质性的东西。
他手微顿,继而抬起。
早在决定来灵渊洲的时候,他便已做好心理准备。为了讲条件,或许得暴露软肋。
若能在此之前就令朴宗主松口,自然最好。
若是不能……
便只能孤注一掷了。
沈星丛:“您是想知,我该如何保证魔种遵守诺言。”
朴九天:“不错。”
沈星丛:“不知宗主,对契约是否有所了解?”
“契约?”
朴九天手抚下巴,“你是想让我们与魔种结下契约?可以魔种如今修为,怕是轻易就可破开。”
沈星丛:“但有一契约,哪怕魔种也无法违背。”
朴九天立即反应。
他尚未道出那一名词,就听得身前人低声。
“生死契。”
沈星丛扣住胸前衣襟。
“魔种受天道庇护,引领千军万马。我却不然。若是违反约定,仙门要处理我,自然也无比容易。”
这秘密本不该为任何人道出。因一旦暴露,将会危及他与萧霖二人性命。
虽然,他原本与之定下契约,便是想着有朝一日倘若不能阻止,这便是最后一法。
他望向身前人。
“还望朴宗主信我一次。倘若魔种果真引得天下不宁,生灵涂炭。”
“那么。我自当自绝。”
话落以后,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半晌,朴九天站起身,朝窗旁踱步而去。沈星丛视线追随。
微缕白光自窗外缝隙投入。朴九天指尖从光丛间掠过,似在把弄光影。
“话说到这等地步。”
他语气淡淡,“看来,我是不得不信了。”
沈星丛心下一跳。
这是终于劝动了?
“宗主放心。”他道,“方才誓言,我必定遵守。”
朴九天转回头。
“我愿信你。可是魔种凶险,不得不防。”
沈星丛还未反应这句话意思,便见朴九天手指勾了一下。
一纸张自袖间漂浮而出,晃晃悠悠落来。恰好落于沈星丛掌心。
纸张有些皱,展开来看,上边印记无比熟悉。
沈星丛:“这是……”
朴九天:“你那日潜入林家拓下的法阵。”
沈星丛自然记得。
因他拓下印记不久,便暴露了魔种身份,引得全灵渊洲上下追杀。
可宗主为何忽然给他看这个?
他心下生起不好预感。正在踌躇,忽听得身前人问:“你可知此阵是有何用?”
沈星丛收拢了五指。纸张揉捏成一团,摩挲发出沙沙声。
“是为杀魔种。”
魔种受天道眷顾,一般手段难以彻底杀死。为绝后路,林燃才千方百计找到此阵。
结果林夫人从中做手脚。导致威力大减,仅仅毁了灵根。
“我不求魔种性命。”
朴九天手负身后,“只求此子安定,再无毁天灭地的能力。”
沈星丛已意识到朴九天打算说什么,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天道宗内法阵众多。稍作调整,倒能立即用上。”
“他既信你,这便是唯一一机会。”
朴九天说着走近,从沈星丛掌心拿出纸团。
纸团无风自动,四角缓缓展开,再度恢复平整。
他将其压向桌面,轻点一下。
“将魔种引来此阵。一旦毁了魔种灵根,我便答应放过。”
沈星丛不由抬眼,暗金瞳孔映着火光,微有些红。
朴九天双目因丝绸覆着,看不清眼神。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魔种,只有萧霖。”
“……”
呼吸短暂停滞。
沈星丛闭上眼。
光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