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本来只想要他一句准话,不是跟家里断绝关系,以后也尽孝管他,其他随便。
如愿了,反而心里怅然若失。
亲父子,叶存山太了解他,没因老父亲露出沧桑样就心软。
这一天,村里很热闹。
惯会挤兑他俩的刘婶都“呸”了陈金花两句,“要分家也不能批这么恶毒的命吧?克亲人,不利兄弟,这是要把人逼死?”
氏族村落,都是亲人,同辈里,全是兄弟姐妹。
别说本村都姓叶,就是附近的其他村落,都有不少人因姻亲往来有亲戚关系。
也就是李大道批命不会四处宣扬,不然这命格传出来,叶存山在村里要过得比那些外姓懒汉还惨。
唯一没被影响到的,就是叶旺祖跟刘云。
刘云造过几次纸,关键步骤她都知道,今天煮树皮时,她也见缝插针的教叶旺祖抄纸晾晒。
纸浆是家里新攒起来的废稿纸,重新碎了泡水。
刘云还说以前确实苦了延哥,现在家里纸多了,才知道正常读书学习是需要多少纸。
云程早已看透。
那些纸都是叶延坚持撕得碎碎细细,泡过了水以后再拿来教人的,生怕被人看见上面写了什么。
那就只能说明,叶延还是没有放弃写小说,也不知道现在写得怎么样了。
叶存山在处理香椿木,云程坐他旁边织毛衣,问他叶延还考不考秀才。
“他怎么不去书院呢?”
叶存山就跟云程讲了下书院的事。
蔚县就这一家书院,是一位老秀才开的,杜先生回乡以后,也被聘任,并且开了一间很照顾寒门学子的书斋。
书院里,分了几个层次。
有些孩子是启蒙,有些孩子是考童生。
最多的一批人就是考秀才的,年龄参差不齐。
“蔚县考举人的少,考上秀才还有想往上考的,会去府城的府学念书。”
他们这里穷,差距没拉开,最大的就四十来岁,有些地方六十了,还在上学考试。
也是穷,一套教科书走完后,很多书生都会选择休学,自己在家里背书,攒够问题再去问先生。
这种情况下,一年给的束脩就低。
叶延读书十余年,底子好,在书院上了两年后,照顾家里条件,就休学了。
叶存山读书晚,还需要先生提点,就还是正常读书上学。
云程对他上学是支持的,要求不高,能有个秀才就行。
下午他俩烧水洗澡洗头,就近坐灶边烤头发。
晚上叶存山守夜,云程也终于能睡他自己的房间,心情极好。
叶存山怕他烫到,盘炕以后,床面稍稍架高,原来的木板也在上面。
云程再躺上去,要比在叶二叔家睡得舒服,温度适中,不冷不热。
他坐床上,掏出压箱底的新棉衣——有钱了,敢穿了。
再把没还给叶存山的中衣拿出来,比对着位置,在衣服左边胸口处,用浅色的线,给叶存山绣上了三个小字。
就看叶存山怎么理解了。
是要“娇气包”的报复,还是要“存朵云”的夫夫情趣。
次日一早,叶存山被换下,他吃过早饭,简单洗漱,准备睡会儿补觉。
看见床头团吧团吧就放那里的中衣,强迫症使然,又拿起抖了抖。
衣服还是那件衣服,就上面多了几个小字。
叶存山没忍住笑。
“报复心还挺强。”
惯来不爱穿上衣睡觉的人,这天也在身旁无人共眠时,把衣服穿上了。
报复心强的云程还记得给叶存山重新绣个平安符,找刘云问有没有好一点的布料,给他扯一块。
刘云家里带彩带花的布,都是买了给婵姐做衣服的。
婵姐人小,不费布料,每年过年都会大方一回,给孩子置办一身红袄子,滚一圈儿兔毛,打扮得喜气洋洋。
云程就只拿到了一小块红布。
他琢磨琢磨,给叶存山绣了个香囊。
香囊是大肚圆袋,正面绣了“福”字样,背面还是他的小心思,加了祥云和锦鲤。
字样与花簪一致。
云程礼尚往来,还叶存山一件看起来能表心意的小礼。
叶存山补觉只补了一早上,中午跟云程一起吃饭后,就下山找叶根划地盖房子,下午回来继续做浴桶。
想赶在书院复学前,把事情都安排妥当。
云程瞧他没有去看看后娘的打算,怕他以后科举因“孝道”被人诟病,就去屋里拿了五个鸡蛋装竹篮里,外面盖层布,就当他们备了厚礼。
邀着叶存山一起回家探望。
出去时一直连轴转,回来也一直忙碌,还通宵干活。
一天天没个空闲,云程也心疼他,过去只装个样子,就跟叶存山一起去存银房间躲懒。
陈金花的脸色不提,继妹李桃却是暗讽了几句,被刘翠英压着,硬邦邦道了歉。
存银现在睡的是叶存山以前的房间,摆设都没变。
叶虎给他新弄了兔毛,他的棉袄可算能完工了,正在家里缝。
“奶奶不让我照顾她,说她没有把继子当亲儿子,就叫她女儿回来伺候了。”
存银没敢说,刘翠英还翻旧账,算了陈金花前段时间一直跟他念叨柳屠户家的单身汉的账。
家里气氛紧张,存银会瞧脸色,虽很想去找云程教他织毛衣,织手套,也窝家里不敢出门。
三人聊了会儿天,看时辰差不多,叶存山跟云程才告辞。
不管在屋里怎样,至少出去了,叶存山是带着厚礼探望了这位恶毒后娘一个时辰的,也没吵架。
谁看了不说一句叶存山真厚道。
下都下山了,就顺便去叶二叔家看了眼后续的造纸。
这次是给叶旺祖熟悉流程,也叫他掌握手法的,比头一次要慢,没弄好就重做。
大冷天里,他手冻得通红,人还面不改色,一次次的往冷水里伸,反复抄纸。
云程这辈子都干不来这活儿。
再回家,他就不让叶存山继续做浴桶了,叫他回去休息。
“你真不嫌累。”
叶存山心里暖,也说云程的那句俏皮话,“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哪里能歇着?”
云程觉得他就是压力大,所以熬着。
在他看来,叶存山十九岁的年纪,也不大,硬是把他推回了房间。
“反正你是不自觉,我就盯着你些。”
叶存山配合着脱了外衣,没叫云程给他脱鞋袜,自己弄完躺下。
其实还是睡不着,那根弦崩太久,事情也没都做完,心里惦记着,哪敢睡。
云程就去搬了个小凳子,叫叶存山歪着趟,头往外面靠。
他解了叶存山的辫子,指腹轻缓的给他疏通头发,声气放低,“你睡醒了,我有礼物送给你。”
勾着他好好睡一觉。
云程会一点按摩手法,以前会给爸妈按。
现在生疏了,也令叶存山这个从未体验过头部按摩的人,在最初的不适应,头皮发颤后,逐渐放松下来。
跟云程讲话,都回复越来越慢,最后被轻微的鼾声代替。
叶存山睡觉不打鼾,云程靠这个来判断他的疲惫程度。
怕他觉浅,手上没停。
没劲了,就慢慢用手指从头皮开始,给他梳头发。
有劲了,就再给他按按揉揉。
这一觉叶存山睡得沉,云程等到天色入夜,才停下,自己去厨房煮了粥。
他家务干得实在差劲,学了几天才学会生火。
炒菜怕油星子,煮米把握不好水量和火候,只能煮煮粥。
饼子他也弄不来,就在把鸡蛋洗干净,放进去一起煮整蛋。
家里还有咸菜能应付,云程不会炒菜,热菜倒还行,都没油星子,也不需要他加佐料。
就是盐,他都觉得好难的。
今天懒得入锅,他把咸菜放在了灶眼盖子上,再在咸菜碟子上盖了个碗,就这么应付着蒸热。
生火会了,云程烧火时,又容易因为不熟悉烧火棍的操作,很容易把火戳熄。
灶上东西准备好,他就一直守在灶膛口。
叶存山睡醒时,他晚饭刚弄好,还不好意思的捏着围裙下摆搓来搓去,“只有粥和蛋……”
就这两样,叶存山也满足得不行。
“你这几天学的?”
他随手拿根发带,把头发系起。
洗漱过后坐下,云程也用热毛巾擦了脸,看不出来他为准备这顿粗糙简陋晚饭的狼狈样。
云程知道,要是没有他,叶存山才不会这么累。
也不想再让人为他担心,就说:“我还能继续学。”
学做饭,对他自己也好,叶存山没反对,问他,“你学的时候,觉得哪一步最难?”
那肯定一是又烧火又炒菜,忙不过来。
二是油星子真的好可怕,虽然他们都穷,炒菜没放多少油。
叶存山又问他,“那你喜欢哪种做饭方式?”
云程毫不犹豫:“煮煮煮。”
这话说得叶存山一阵笑,喝粥都差点呛着,“行,我明天教你做炖菜吧。”
这个简单,也适合冬天做。
他还说,“我在蔚县定了一个炉子,配套的有陶罐和小铁锅。”
这东西用着方便,人少可以用来做饭,人多也能放着烧水,烤火取暖。
等十二月,村里家家户户都会用上。
他跟云程的新家庭才组建,东西都得新买,差不多这两天就能拿回来。
能有就不错,云程也不挑。
“你可别说以后的计划了,让你脑子歇歇,怎么一天天操不完的心。”
叶存山从读书开始,就一直都是这么算着过来的。
听云程这么说,还觉得稀奇。
这就跟他第一次收到平安符一样,心下放了小火,慢慢烤着,又暖又舒服。
饭后,都收拾完,云程被叶存山送回房间。
他现在眼睛已经能看见些路,但还跟从前一样,两手一起抓着叶存山的手腕,就家里这么几步路,也走得安全感满满。
怕犯错,云程没留他,赶他回自己房间睡觉。
“礼物我明天再给你。”
叶存山以现在不给,他晚上会惦记得睡不着为由,从云程这里拿了一个小香包。
正面的福他没看两眼,只看见了背面祥云下绣着的小字。
云程还在催他走,“你再不走就要犯错。”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检查错字耽误了会儿,应该没有问题了(?
能到这章的都是真爱,我先在这里放个爪爪等你们~
大家晚安!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