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是查了十八年前,二月份的账目。
十八年前这铺子也没开几年,账目略杂,当金镯子的只有一笔,确实是八两银子,云仁义倒没撒谎。
上头写的“融金”字样吸引了叶存山的注意,“拿金饰过来当,说要融掉,你们铺子真给融?”
他摸了二十文钱给出去,伙计才开口,“看样式,做工精巧的,我们会随便换个镯子融了交差。”
云程眼睛一亮,“有花有字的,算精巧吗?”
伙计说:“必须精巧啊,能在首饰上刻字的匠人难找,一款做下来耗时也久。”
他扯扯叶存山的衣裳,叶存山眼神安抚他,跟这伙计打听,“你们那图样什么时候拿回来?我们到时再来看看。”
伙计说:“那就得看陆公子什么时候看完了。”
陆公子是京都来的,现在住在县老爷家。
云程突然又想到了太师府的千金,时隔多年,他们家突然南下寻人,应当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那个“程”字让他在意,娘亲遗物又都贵气,难免会让他多想。
但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在蔚县,最出格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分享了造纸术给村里,还教他们织毛衣。二是匿名画了画册,附带方子行好事。
这东西还没有传出去时,程文瑞就来了蔚县。
时间对不上。
情绪一低,云程也想到,这镯子花样再精巧,也过去了太多年。
明明没被融掉,也可能已经转手他人,不知道经流码头后,去到了哪个省份。
叶存山拍拍他头,叫他别多想,“能打一个一样的出来,已是幸运了。”
伙计一听他们是要打个金镯子,顿时殷勤了,“你们方便留个信儿吗?图样送回来后我差人去府上请。”
叶存山留了书院的地址,到时候通知他就行。
出首饰铺,已经中午,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大酒楼吃了一顿午饭,还隔空见识了一场街头打闹,云程吓得不轻,以后再不想来这地儿。
结果一听叶存山下午是在船上见商人,他又巴巴跟过去。
说来惭愧,他前后两辈子,还没有上过船。
越到码头越嘈杂,吵得他想吐,叶存山兜里装的都是甜嘴的,临时给他买了几个青梅,咬一口下去,云程被酸得掉眼泪,才终于缓过来。
船上还会摇晃,云程一上去就有了晕船反应,送他到船舱休息,他嫌弃里头味道难闻也不乐意下去,怕来回折腾耽误事。
所以下午的羊毛生意,叶存山因为着急云程,中间磨合步骤都懒得虚假迎合,态度显得冷硬。
他原本就有意向要村里养兔子了,对此有一条底线,过来跟人谈,能商量就商量,越界就免谈,反正过阵子真压货了,他们还是会清货处理。
相熟的两个商人看他这样,心里都直犯嘀咕,却都没往他家夫郎身上想——叶存山这黑壮黑壮的大高个,看不出来是个疼夫郎的人。
就往别处猜:“你别态度这么强硬啊,做生意嘛,你觉得不合适,你抬价啊,咱们又不是第一次来往,有话好说嘛。还是你有别的合伙人了,所以不在意咱俩这里的存货了?”
村里没人走商过,羊毛织品的前期准备都是叶存山负责联系。
他找人采购,再安排人清理捻线,到村里时已经是毛线。
大家织出成品后,铺子里卖掉。
前头一步,是他中间周转,后头一步,是铺子里负责。
因为要读书,他没精力一手抓,是跟云程一样,在铺子里挂个名。
他跟人联系时,会有些油水。
跟他合作的商人,会给人甜头,余下一些,也能留自己手上。
反正没云程厚道,教人手艺不收钱,拿点月钱就喜滋滋。
叶存山喝了杯酒,“那不是你们太不讲究?哪有看人生意才开始做,还是一个季节性生意,就开始喊价?”
丘氏兄弟摸摸鼻子,“那不是羊毛织品卖价好看么?”
把话敞开了说,后面就好谈。
叶存山让他们考虑一下把清理捻线这一步包办了,直接卖羊毛线,价格就能上去。
他们中间倒腾一回,加价就合理。
“你们也给羊毛线分等级,细羊绒捻出来的品质好的毛线就贵一点,其他能低一些,还有杂质多的,能再便宜点。”
云程给他讲过,这手艺一直藏着,是做不大的。
织的人多了,卖得更远了,需求量起来了,他们才能一直做。
纸铺这边在尝试找信得过的人来学织毛衣,最低要给铺子里织五十件,算是学费。
到时也有人会选择单干,便宜的羊毛线就很合适起步期的过渡。
隔一层中衣,羊毛衣贴身不舒服也有人买。
丘氏兄弟被他说着意动,叫他回去等消息,“我们哥俩儿再算算。”
也没白来,这次顺便带走了一车的羊毛,都塞得紧实,堆得高高一车,驴子都拉得吃力,有七八百斤。
云程早上给他了银票,他先垫付了银子,叫丘氏兄弟把羊毛送去老地方,接了云程下船。
他心情极好。
这次再挣个中间商差价,就能给云程买口脂了!
当然,这银子是不能再说出去了,他还是得有点私房钱,不然给夫郎买点儿礼物都买不起。
云程说他这辈子都不要再来西市了,“太吵了。”
也不想上船了,“又晃又臭。”
叶存山一身的劲儿,后背宽厚稳当,背着他跑了一段,云程都不觉得颠簸,抱着他脖子蹭了蹭。
叶存山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云程这鼻子不灵,闻不出来。
从前就问过,叶存山不乐意说,好像他这么一个壮汉,身上有香味是个很羞耻的事。
云程就跟他撒娇,“好闻,我喜欢,你告诉我是什么味儿,我回头做个香囊挂身上。”
这话让叶存山很上头,给云程说:“竹子味儿,不知道怎么有的,可能是我娘怀我的时候竹笋吃多了。”
云程闷笑,再回过神,发现已经走过了纸铺,轻轻揪他耳朵,“你弟弟还没接上呢,要带他逛灯会。”
叶存山无情无义,“咱俩逛就行了,带个小屁孩儿干嘛?你没觉得你对他太好了吗,今天陪我差不多。”
云程:“你好酸啊。”
叶存山手本来在他膝窝,趁人不注意往上拍了下,云程立刻老实了,指腹搓着叶存山的耳朵,给他搓得发烫了,欲盖弥彰道:“啧,你还会害羞啊。”
这一路跑着回家,惹了不少人注目。
陆瑛在县衙憋了几天,今天出来凑元宵节的热闹,在茶楼二楼临窗坐着,看他俩疾走而过,定定看了好一会儿。
杜禹就怕他在县里闹事,这些天一直作陪,被陆瑛嫌弃过好多回,他也厚脸皮跟着出来了。
他认得叶存山,童生试他主持的,成绩好的,还要上门拜访他道谢。
叶存山那个黑壮个子太显眼,他有印象。
近些时候,静河纸铺的低价纸、计划本内页,还有那本《赘婿》小说的真假作者,让他重新记起叶存山。
他记得家里人说过,这乡下读书郎讨了一个极为俊俏的夫郎。
他那大侄子眼高于顶,都说初次见面时,几次移不开眼。
现在看陆瑛还盯着人看,杜禹已经脑补了一场强抢民夫的戏码。
正要劝说呢,陆瑛指着他俩的背影问杜禹,“杜大人,你看他们俩,怎么会有一个人那么白,一个人那么黑,他们是谁说的亲?这看着不配啊?”
杜禹:……
他擦把汗,也不说这就是《赘婿》的作者,让你一天改八百次主意,想见又不见的人。
只说:“可能得不到的,才最想要吧。”
自己黑,就想要个白的。
自己白,就想要个黑的。
陆瑛摸摸下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顺口说了句“赏”,再才想起来这不是他家小厮,是一县之主,顿时尴尬了,强行找补:“上午的藕粉不错,再来一碗?”
杜禹:“……行吧。”
并不知道被人说“不配“的小夫夫俩回了家。
云程远离那个环境,身体就缓过来劲儿了,跟叶存山一起准备东西做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