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还有习惯改不了。
比如清早起来没刷牙,是绝对不能亲嘴的,亲了要气哭。
叶存山就避开嘴,看哪里顺眼咬哪里。
等到存银起来时,云程把脖子都捂得严实。
没有高领衣裳,他临时拿块布缠脖子上的。
存银见过围巾,冬天时云程有一条,他疑惑:“大嫂,你冷吗?”
云程目光幽幽,“我早上叫你,你怎么没醒?”
存银挠头,“昨天睡太晚啦!”
云程就出去找叶存山说,“你看他小孩子一个,还熬夜,是不是欠收拾?”
叶存山先是笑,又觉得云程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儿就要他去揍存银,稍一琢磨,再把今早的事儿想想,他就回过味了。
“你以前拦着我,是怕我把孩子往死里揍?”
云程老实点头。
他知道的打孩子也有比较温和的,但刻板印象吧,总觉得山村不重视教育,各方面都很糙,孩子不听话就打,下手没个轻重。
所以他一直挺怕叶存山去揍存银的,拦得真情实感。
昨晚才得知真相,他就觉得没必要拦着了。
凑一块儿聊起这个,他顿时忘记早上被欺负的事,还跟叶存山说:“最近忙,就算了,等到府城安家后,你还是得好好教教他,我看他傻兮兮的。”
傻兮兮的云程,说存银傻兮兮。
叶存山嘴角弧度就没下来过,“你好意思说他?你瞧瞧你,我还怕你去府城被人拐走了。”
云程说:“我有你盯着。”
叶存山心里舒坦,答应了。
下午他去了趟码头,请人过两天来帮忙搬东西。
同时去首饰铺子问手镯的事,“我们要出发去府城了,你这边再不好,给个半成品也行,我带到府城那边,再请匠人做。”
小伙计不同意。
“半成品咱们也不退钱,你们出了那么多银子,拿这么个玩意儿走,师傅们名声都要砸了!”
他这铺面还讲名声?
看出叶存山意思,小伙计板着脸道:“咱们铺面只看银子,其他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但咱家的手艺人可都是好的,都是各个大城请来的,还有京都请回来的师傅,这名声不能坏。东西在做了,你给留个地址,我们做完给你送去也成。”
他们铺面叫南北首饰,能在码头开铺子,首饰自然是南北通行。
捎带去别的地方可能不太方便,是府城就完全没问题。
叶存山身上有契据,现在也有秀才名,往后前途谁也说不准,这家老板没必要为几十两银子得罪人,就又要人写了张保证书。
手镯打好,给他们送去,因为工期超时,不收路费。
这一天,云程也带存银买了些东西,去元墨家拜访。
他跟柳小田交好,一直以来也把元墨当先生。
积攒了问题没当面问,也请柳小田带回去转交,一来二去的,两家关系也越发亲近起来。
更别提元墨现在也在写小说,按照叶存山说的柳文柏的经历,元墨以后也有机会去府城的。
他今天过来,一是道别,二也是想看看他们意思。
“你俩在蔚县这边限制多,若元先生往后能被请去府城,你们就过去算了。我听说柳公子现在住的是杜家提供的小院,就写稿子。若能去,你这手艺也能拿出去挣钱,想要元先生再进考场也好攒银子。”
柳小田自然是心动的,可是元墨的话本还没有动静,他不自信。
“不知怎么回事,我私下打听过,你堂哥叶延之前的话本也是跟着《赘婿》一起送出去的,没多久就有消息传回了,这次压太久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说没底吧,书斋余掌柜的又叫元墨过去试稿,元墨现在手头稿子比云程还多。
一是上回他跟云程嘀咕了几次,云程提供了些思路,元墨现在在写另一本咸鱼小说。
具体的柳小田没问出来,元墨说写得不好,想等收尾整体看看再告诉他。
二是书斋要他写的双才子线小说,目前试稿也要有一册的内容,小几万字。
云程赘婿收尾以后,手头就没得写了。
云程垂眸想了想,问他,“那书斋有没有让他继续写咸鱼书生的下一册?”
柳小田回头看眼屋里,存银这小孩儿半点不怕生,知道元墨是云程的先生,誊抄过话本也自己写话本,现在正缠着人给他讲故事。
柳小田这才压低了声量给云程说:“他不让我知道,我偷偷看的,好像他在写的还是咸鱼书生。”
元墨不想说。
柳小田偷看了也不确定。
但云程有了猜测,这跟许多运营方式挺像的。
他给柳小田说:“元先生的这本《咸鱼》应当不会比《赘婿》差,他的书早就跟着上一批次的书发出,压到现在,还有一个可能,是要等《赘婿》的热度下去一些,再衔接《咸鱼》继续卖。”
这样杜家书斋一直有火爆话本推行,工匠伙计们能一直有活干。
等到《咸鱼》告一段落,下一本的双才子线故事也该发表了,还有云程在准备的新书。
相当于是把空档期填上,跟叶延那本《家有福妻》是不一样的销售策略。
叶延那本是短篇,只有一册,刚好在《赘婿》前几册最能调动读者怒气值时,发出去给人舒缓情绪用。
柳小田长长叹口气,“希望如此吧。”
这几天云程他们回村里,柳小田在家没闲着,进屋给云程拿了些东西出来。
衣服要扯好布料,他现在是扯不起,云程自己也会做衣服,柳小田没代劳。
他给人缝的布鞋,主要是给云程缝的,叶存山没有。
“我看你爱穿,外头买的也没自家做的舒服,给你把底子缝得厚,踩到石子不疼。另外做了两坛子咸菜,你们早上爱煮粥,夜里爱热馒头,这咸菜能搭着吃。”
其他的就没有,他这家庭条件,给人践行拿不出好礼。
云程很开心。
现在是在柳小田这边,不是柳小田去他家里上工,赶着要走的时候,他说话也直接了些。
“我看你之前跟我好客气,还以为你没把我当朋友。”
柳小田抓抓脸,“有的,就是怕没了界限。”
没界限,容易闹矛盾。
他还挺珍惜在云程家帮忙的日子,事少,银子足,平时气氛也不错,他空了还能做些自己的事。
云程还教他织毛衣,也给元墨出主意。
说起这个,柳小田想起来一件事。
“余掌柜说的,说那本试稿的话本是你写的故事线,如果元墨想写,看是把故事线一次买下来,还是给出分红,元墨试稿前就让他想好,我俩商量过,是给分红。”
分红就要看书斋那边的商议,确定份额。
有这话,云程觉得元墨这次试稿八成稳了。
下午就在他家坐了会儿,闲聊中柳小田几次想说什么,张嘴又没能说出口。
等到云程带存银离开,他才回屋跟元墨叹气。
“要是咱们也能去府城就好了。”
别的县城安家费要低一些,他跟元墨至今没攒够银子。
能去府城,就有杜家收留,他们压力要小一些。
柳小田对自己厨艺自信,就是摆个小摊,他也能慢慢把日子过起来,在蔚县耗着,真是没劲透了。
周边邻居,夫夫俩熟悉的人,除却书院认识的,其他都冷眼瞧着他们。
元墨前阵子拿了润笔费,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买了双小皮靴,怕他雪里来去走着湿鞋冻脚,那一阵他又心疼又甜蜜,但糟心话也听了不少。
现在是看开了,天气也过了穿皮靴的时候。
元墨洗了毛笔,将笔尖毛聚拢,拿小剪刀剪掉炸毛的一两根,跟柳小田说:“问题不大,一本书得一百两就能去的话,我们应当就比他们晚两三个月。”
柳小田目光狐疑,“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元墨笑笑,“程哥儿给你说什么了?”
柳小田才不说。
元墨都不告诉他,他也要藏着。
元墨就说:“有点消息,但是不到结果出来,我也不知好坏,不是故意瞒着你。”
怕期望太高,到时没达到预期,失望更浓。
说要等一册写完,也是因为他自己写完不算,要审稿。
余掌柜那边如果同意,他的《咸鱼》不说跟《赘婿》比较,至少不比柳文柏的《神女伏妖录》差。
说有把握,则是因为杜家书斋其实是有固定的才子约稿的。
这次能把云程写的故事线交给他来,肯定不是因为认识、推荐这种关系得来的,还有其他评定。
最可能就是《咸鱼》那本写得不错,是加分项,所以书斋优先考虑他。
柳小田不跟他打哑谜,心里有事儿也不白耗着等,出去继续做肥皂团。
他这几天除却给云程缝布鞋外,就是在做肥皂团,是基础款,不加香料的,成本很低。
现在天热起来,又有很多人在做蜂窝煤添进项,做蜂窝煤手很难洗干净,有肥皂团就好许多。
这东西又小,是消耗品,他跑勤快一些,做完的肥皂团都能卖完。
元墨也停笔帮忙收拾东西,云程带给他们的礼精挑细选。
笔墨是元墨会用到的,价位适中,送先生正合适,也不会给人压力。
给柳小田的有手脂、胭脂,还有些羊毛线、棉花娃娃材料包。
都是根据他们性格需求来的。
元墨想想,他不好送云程什么礼,回屋翻自己装书的竹箱,从里头拿了几本要翻烂的书出来,问柳小田还去不去云程家。
“去的话,就把这书给他捎带过去吧,我这书虽烂,但上头批注详细,他家夫君没个好先生,能有这批注本,也能省些事。”
这批注,不是外头卖的那些,而是他以前在书院时去请教书院几位先生,结合已有的批注本,把几位先生的不同理解加进去,也有自己对此的看法,出过小题的句子他都单独标出,里头夹纸配了文章。
有些是闱墨合集上抄录的,有些是书院学子写的。
闱墨合集是全部摘录,书院学子写的,多半只记了开头破题。
柳小田问:“你真不想考了?”
元墨说:“都背下来了。”
距离下一次还有好久,柳小田不多问,洗手后,拿了个布包,把书都包上,当天就去了趟云程家。
云程跟存银在纸铺,他跑空后去纸铺才跟人碰上。
“书比较破,但他标注多,你们看看有没有用吧。”
这年头旧书都能卖出价,更别提这种标注清晰详细的,云程哪里能要。
柳小田就说:“他说他背下来了。”
读书这事,元墨不会随口胡诌,说背下就是背下了。
云程还想给银子,柳小田没要,“我跟他要真能去府城,还得麻烦你们收留一阵呢。”
东西送到,柳小田也不多留,只说等出发那天,他会去送。
晚上云程他们是在纸铺吃饭。
庆阳拿了银子,又请原来的牙行叫人帮忙跑手续,把房屋的契据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