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无常也好理解,因为人心肉长的,他并非感觉不到家人的心意。
只是家人之间相处,总不会面面俱到,总有些细节会忽略,落到程文杰身上,就会让他多想。
想这件事如果是姑姑在,他们一定不会忽略。
多闹几次,家人待他自然小心。
小心起来,小孩子也不满意。
觉得家里人怕他,不是真喜欢他。
这已经有心结了。
是活在另外一个素未谋面却人阴影下,他现在无法摆脱的心结。
程文杰不是存银,夫夫俩知道问题,也不好插手。
聊到这里,气氛沉默了下。
叶存山看向云程,是想跟他说慈善画册的事。
临离县前,他还去找过孙阳徐风,确认没问题才上船。
结果人家反手就在程文瑞那边把云程卖了。
“我现在觉得你运气真好,你看看这事儿办的。”
云程才听过程文瑞的训,他也早已经知错,不愿意再听,抱着他腰蹭了蹭,“我知道了,我以后有事会跟你商量的。”
叶存山就不说了。
下午云程睡午觉,叶存山按照计划本内容,先把要温习与要背诵的文章搞定,船舱里只偶尔响起他默背时的低语。
另一艘船上,存银跟陆瑛在玩大富翁游戏。
地图改版以后,要走到终点很难,一局游戏玩几个时辰都正常。
陆瑛会掷骰子算步数,要赢要输,能手动调整。
他看程文杰情绪恹恹,几次问他想不想玩,程文杰都摇头,趴小桌上,望着外头江面发呆。
江面上映着日光,风吹过,阳光碎满江面,多盯几眼,眼睛都刺刺的疼,他擦擦眼睛,又低头枕着胳膊。
存银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了,问他是不是晕船,“我带了橘子还有酸果,我给你拿,我大嫂晕船的时候也是恹恹的。”
程文杰就突然抬头问他,“你大嫂晕船,怎么还要去京都?”
存银莫名,“不是你们来接的吗?”
这少爷说话没个头尾,一下东一下西,才问京都,又问美人图。
“他都不知道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存银给他剥橘子,小少爷被伺候习惯了,心情不好时,被人喂到嘴边,也张嘴吃了。
吃完后不知是给存银说,还是给陆瑛说,“我大哥中午下船时没说具体数目,我猜着肯定不低于万两白银,这么多银子,到时回家都要说是给我花的,可是我根本没有让他去。”
存银又给他嘴里塞一瓣橘子,还分了几瓣给陆瑛,又自己吃了两瓣,说:“你不说,他都去了,这不是很爱你吗?”
顺便吐槽他亲大哥,“我哥把我凉席弄坏了,他都不主动赔,我找他要,他不给我买,还要我去找大嫂!”
这就是今早出发前的事了。
要出远门,存银睡起来就把席子卷起,想收进衣柜防尘。
结果卷到后面,他发现他的凉席都散了!
这只能是他大哥干的好事。
他要赔偿,叶存山还不给,“反正你矮。”
还好他大嫂也矮,听见这话就生气了,说会给他买个好凉席。
程文杰就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这哪里能一样?你一条凉席才几个铜板?我回头给你买一百条!”
存银叫他别吹牛,“你刚才都为银子烦,你哪里有钱给我买一百条?再说我家穷啊,你觉得一万两很多,那我觉得一两银子很多,我也没错。”
说着,他把最后两瓣橘子分了,他一瓣,陆瑛一瓣。
程文杰皱眉,“你这橘子不是剥给我吃的吗?”
存银:“你跟我顶嘴,我不给你吃。”
陆瑛被逗得直乐,让玉香拿几个橘子过来,“剥给你家少爷吃。”
程文杰还不吃了!
存银说:“那我吃!”
程文杰不让玉香给他,陆瑛使了眼色,玉香还是去拿了。
程文杰要气死了,“表哥!我说不给他!”
他情绪起来,总比趴那里装死好,所以陆瑛说,“别这么任性,存银刚才都给你吃橘子了。”
存银还拿了酸果,这果子防晕船的,舔一口就酸得流泪。
他跟程文杰说:“那我跟你换橘子吃行不?”
程文杰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自然也没吃过这极酸的东西。
他认为交换食物,自己面子就保住了,换了以后,存银让他小口吃,他还不听,一大口咬下去,当场酸吐了,眼泪直流。
这阵子心里也憋着委屈劲儿,眼泪一掉,就跟开了闸一样,哗啦啦的往下流。
存银都吓懵了。
陆瑛都没见他这样过,不敢让存银围观,叫玉香先带存银出去玩,自己留船舱安慰小表弟。
可惜的是,程文杰嘴巴很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说一个字的真心话。
傍晚时分,船抵达码头。
他们停靠修整时,存银火速找到哥嫂,先是抱着云程的腰,觉得安全感不够,立刻撒手抱叶存山的腰,满眼忐忑。
云程摸他头,“怎么了?你跟人玩游戏输了?”
船上要留人守,另外派了人去定客栈,他们能先找个酒楼吃饭。
存银看程砺锋父子俩走一块儿说话,没有过来找他们,才小声说:“下午我给程文杰吃了一个酸果,他酸哭了,哭了一下午!他哭成这样,我怕那果子有问题,下午都不敢玩……”
午觉都不敢睡,玉香姐姐跟他说话,他都没心思,生怕这少爷一口牙都给酸掉了。
云程跟叶存山才聊过程文杰的事,知道不是酸果的原因,要他安心。
问过存银有没有围观,就提点他,让他以后见了程文杰,别拿这事取笑他。
存银懂的,晚饭黏着哥嫂,眼神都不给程文杰一个。
程文杰也有自己的大哥,他就黏程文瑞,他现在就想知道那美人图到底花了多少银子拦的。
夜里跟他大哥一起睡,也要问。
程文瑞要他安心,“这些银子家里会解决。”
今年才过一半,年底时能再收一次账,不然他也不会说是下半年节衣缩食了。
程文杰就知道数目的确很大了,蒙着夜色,他问:“我没说拦,但是你去拦,是因为在意我吗?”
程文瑞说是。
他又想问这个在意,是怕他生气,还是不愿意那个女装图流传得到处都是,损他名声。
他内心知道答案,不论程文瑞目的如何,告诉他的只能后者。
知道了,心里也总差点儿意思。
心上缺的口子里要很多很多爱才能填满,给他了,也要他筛选过后才能放进去。
现在全堵外面压在心头,要他彻夜难眠。
今晚云程跟存银睡一屋,叶存山跟陆瑛睡一屋。
他白天在船舱补了要背诵温习的内容,夜里就是写文章。
陆瑛说不急这么一时半刻的,“赶路辛苦,哪能这么熬着?”
叶存山说不算熬着,“正常学习。”
京都来人后,他表现还成,但也有些急功近利,想要从程砺锋身上多薅些学问下来。
昨夜里想明白,今天他没再去找人请教问题,自己照常学习,有不懂的能多一个思考的过程。这时学习,就找回了些乐趣,不觉得辛苦。
陆瑛就不管他,自己先睡了。
另一边云程也没睡,趴桌上检查画稿。
他听程砺锋介绍过几兄妹,十多年过去,兄妹都已成亲生子,家人远比从前多。
是给长辈的礼,程砺锋亲自挑的娘亲画像,这次回京是为认亲回家,云程的画卷就很长。
是一副少女游园图。
以程蕙兰这个主要角色为主体,画她在园子里散步游走时的所见所闻。
一步一景,一景多人。
有大哥一家四口,有二哥一家五口,有三姐一家四口,也有父母同桌饮茶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