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变化,夜里就要被云程询问。
问过以后云程还说外公藏得深,“我看他第一天态度挺好的。”
叶存山笑笑,“他当然要挺好的,不然把你吓跑了。”
云程叹气,“还好你靠谱,自己能经得起考验。”
这要是叶存山家里考他,他第一天就崩了。
他反正都不会。
晚上也跟叶存山说了后天存银不跟他们一起的事,“说玉香会跟着,我明天看看能不能见着文瑞表哥,找他要个护卫来兰园。”
宋锦来府里畅通无阻,到时家里没个能压住她的人,怕存银落她手里吃亏。
云程还说:“其实我想把存银送到三姨家待一天。”
送到陆家去,宋锦就碰不到存银了。
只是这样做,显得很不信任太师府,很考验双方感情。
叶存山说有护卫来,不送去也成。
存银又不是小傻子,能站原地给人欺负。
云程翻个身,“那行,睡吧。”
也不能干啥,没夜生活,就早睡。
隔天,他们没再被叫去叙话,留兰园沐浴洗头,趁着天晴晒头发。
早饭后,就有人抬着张竹床进来了,上面没开洞放脸,但顶部用来放头的弧形圈很让人眼熟。
这就是他们在府城时用过的竹床,能躺着洗头发。
别说云程夫夫俩了,就是存银这个心大的都开始脚趾抠地。
他头一次觉得,比大户人家会享受也不好。
这多尴尬啊,显得他们多懒似的。
东西送来了,不用也不好。
云程说先给存银洗头发,存银眼睛都瞪大了,满眼抗拒,他想在浴桶里随便洗洗算了。
“我明天也不跟你们一起……”
叶存山也叫他先洗,“天热,你又好动,再不洗,改天带你出去玩你都不好意思出去了,人都馊了。”
存银说他俩欺负小孩子。
云程就跟玉香说不用人伺候,“我们自己来就行。”
自己来也没平时的慢慢摸摸,三人都有意提高速度,洗头发时连天都不聊,让过来蹭竹床用的程文杰很稀奇。
今天一起来的还有程文瑞,对于他的到来,存银很惊讶,“文瑞哥哥也要洗头发吗?”
程文瑞看一眼他牵着的别扭小孩,点了头,“文杰给我洗。”
有他俩来,气氛就松快许多。
明天要一起祭祖,程文瑞今天过来要跟云程跟叶存山说说规矩。
跟族里祭祖大差不离,就是程家富贵,这次也不会邀请很多人,到时气氛会更加肃穆。
云程背过流程,内里部分细节做调整,就差不多。
兰园没有厨房,热水是小厮一担担的用厨房那边挑过来,院子里为今天做过准备,摆着一满缸冷水备用。
等到云程他们三人洗完时,这水要再上。
等待时,程文杰还跟存银坐一块儿嘀嘀咕咕。
“我不让他来,他非要来,说要帮我洗头发,以前都不知道有这东西……”
存银大力夸夸,“文瑞哥真是个好哥哥,不像我大哥,享受的时候他先来,尴尬的时候要我上,他真应该好好跟人学学!”
程文杰觉得存银就这点好,想要得到夸赞,总能有超出预期的反馈。
再听他多夸几句,程文杰还问他:“你怎么不给我大哥回礼?他是不是给你送过珍珠粉?”
存银看看在跟哥嫂说话的程文瑞,小声说不能回礼。
程文杰不懂。
存银说:“他又不跟我玩,我一直跟他来来往往的,那像什么样子?”
程文杰突然悟了,“以后表哥不带你去玩,你就不给他送东西了?”
存银理所当然,“那肯定,毕竟他也没有给我送东西。”
程文杰:“……表哥之前说你傻兮兮的,我看你一点不傻。”
存银嘿嘿嘿,“你真有眼光。”
程文杰:“……”
不想说话。
程文瑞答应给兰园配两个护卫,明天过来。
新的热水也送到,他叫文杰过去躺着,还要存银过来,“你教教我。”
存银就搬着小板凳过去了。
程文杰害羞,不要人围观。
云程跟叶存山就在石桌边坐下,继续看书画画。
他线稿画得很快,但也比较草,上色以后看得见部分线头。
因画风与人体的风格跟当前时代不同,人更真更写实,可以掩盖这个缺陷。
彩图云程太久没画,在府城时,程砺锋就给他买过颜料,到太师府,又让人送了一套上好的颜料过来,他有试验余地,刚好拿最初起稿的游园图练习。
画卷很长,有很多小图拼接。
云程求稳,一整幅上完色,有了手感,才在正稿上填色。
中间就停下快速应付过午饭。
程文瑞兄弟俩都洗完头发,在院子里一起晒头发时,他还在画。
初版的练习图摆旁边当参考,这过程中,他也把程蕙兰的脸与神态补上。
程文杰挨着他大哥坐在台阶上晒头发,小声说:“程表哥说我不那么像姑姑,再大一些,样貌长开了就好了。”
这是他以前不会好好说的话题,每次提及都带些怒与怨。
程文瑞不确定他心理状态好了多少,能看见进步就很开心。
这一晚,太师府里许多人无眠。
云程在睡前把画稿画完,晾在桌上等颜料干。
叶存山哄睡都不行,他总怕睡过头,辗转反侧多翻几次身,还被夏夜燥出了身薄汗。
不想叶存山陪着熬夜,他就装睡。
程砺锋临睡前,也画了一幅画。
他不知道云仁善长什么样,画卷上就是一个身材高瘦但肩背宽阔的男人背影。程蕙兰跟云程站一起看着他。
这画,是他给云仁善的陪葬品。
虞氏说:“程哥儿懂事,明天不会闹。”
程砺锋摇头,“不是懂不懂事,是对家里有意见,他跟存山没指望靠咱们,本就无所求,压一下,他就觉得来不来往都行。”
虞氏让他宽心,“他们总要来京都的。”
来了,表面关系维系,都不会跟程家生分太多。
程砺锋不愿多言。
维持表面关系,他爹又该意难平。
说白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好好沟通?先斩后奏,孩子心里留疙瘩也是正常。
次日一早,太阳刚刚升起,府里各处就都动起来。
云程很没精神,用冷水洗脸提神,眼睛里都是血丝。
叶存山捏捏他手,要他不用紧张。
“他们跟你讲规矩都没说很严格,就是自家私事,有点错漏也会体谅你。”
云程不是紧张,他是心情不好。
因为这两天宋锦没来,只有大舅妈给他说了些旧事,要他放心,其他消息都没有。
不能在墓前讲讲仇家的倒霉事,难以慰藉亡灵。
他们以后在府城,来一趟不容易,再想知道消息也难。
距离出发还有一阵,叶存山给他理理孝服与发带,问他要不要留在京都。
云程果断拒绝了,“高门大户呆不惯。”
以后叶存山真有出息了,他们自己买屋子,不住太师府。
玉香送来早饭后,两人就没叙话。
出发前,叶存山到存银那屋看了眼,小孩早就醒了,没出去。
叶存山说明天带他出去转转,叫他今天好好在家待着。
存银答应下来,给叶存山掌心塞了两颗糖,“给你哄大嫂用。”
亲弟弟。
叶存山揉他头,“再歇会儿吧,我跟你大嫂先出门了。”
棺木在下船那天就被送到祖坟附近的庄子,等到他们过去,棺木已经重新换过。
程太师接受云仁善做他女婿,能一起葬祖坟,坟茔挨着,但不接受合棺合葬。
这事之前没给云程说过,云程远远看他一眼,垂眸没提。
不合棺合葬,跟他说了,他也不会有大感觉。
因为原本在村里,爹娘因去世时间不同,本来就是分开葬的,跟现在一样,坟包挨着罢了。
只是最开始,程家的态度让他以为是合葬,是他想太多。
程砺锋也往他这边看了眼,心下一叹。
迁坟规矩很多,云程照流程走,添土上香,磕头祭拜后,他看着爹娘墓碑,一时无言。
这之后,还要去祠堂,在族谱上加上他的名字。
到这里,程太师就没私下做主,叶存山的名字不在,没弄得叶存山像是入赘的一样,云程心里郁气才消散了些。
因为流程繁复,今天大半天都在这边耗着。
太师府里,存银也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宋锦今天不能去观礼,就来府里转转。
她听说云程夫夫俩还带了个小孩过来,今天这场合,存银肯定不能去,她进门后径自往兰园走。
前两天知道首饰的事后,她回家提心吊胆了两天。
这两天里,太师府没有任何人找她,她就又放心了。
来时恢复了姿态,摆出了主家千金,谁也不能拦的傲气。
进了院子,就要存银叫人。
存银不知道怎么叫。
他大嫂的娘亲的表姐,这关系也太远了。
宋锦就说他没规矩,“也不怪你,程哥儿自己都不懂,你哪里知道?”
出门在外,还是在大户人家,存银说话做事已经比在自家小心很多倍了。
宋锦这话他不爱听,这不就是说他大嫂不懂规矩吗?
他看玉香去跟宋锦搭话,说请她去别的院子坐坐,就没急着顶嘴。
宋锦不去,“他小孩子一个,也不是男客,家里没其他人,我自是要帮着招待的。”
存银表情逐渐迷茫。
来京都后,哥嫂有烦心事也不会跟他说,他还不知道宋锦是哪号人物。
只听宋锦自我介绍的,就知道是表亲。
表亲诶,又不是亲女儿。
在别人家里没人时来拜访就算了,还要当家做主是要干嘛?
老虎不在,猴子称霸王?
玉香今天是得了任务的,不能堂堂一品太师府,连个小孩子都招待不好,在这方面分毫不让,挽着宋锦胳膊就要带她去别处。
还对带路小厮投了个眼刀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宋锦看着柔柔弱弱,一身力气又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玉香都拉不动她。
她跟存银说:“你看看你给哥嫂惹了多大的麻烦?要不是你,他们至于跟我这么拧吗?”
存银就更加迷茫了,“可是我来府里时,他家里都有人啊,他们出门办事,也给我做了安排……”
哪像宋锦,只敢在府里没人时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惹麻烦。
宋锦说存银顶嘴,要掌嘴。
存银:???
他立刻扔了手里针线活儿,二话不说就跑进房间躲着。
哪里来的疯女人!
自己都是客人,还耍主家威风!
院子里有护卫,单纯说话时,没人过来,看宋锦要去追存银,他们就往那里一站,不说不劝,直直挡着路。
存银躲里屋,开了点窗沿看外面。
见宋锦被人拦住,他才拍拍胸口,头一次觉得大户人家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