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要参加院试的学子将府城挤得满满当当。
今年考试时间没大变化,从四月中旬,改到了四月底。
虽只挪后半个月,対部分人来说也是很大的压力。
因为这批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是童生试考完就留在府城,二月里就在的人。
考试旺季,府城各方面物价都会浮动,多待一天都是银子。
也间接性的导致,有很多参加院试的学子不好找地方住。
云程从家里到话本铺子,这么近的距离,都能听见别人说闲话,说他们铺子办事不讲究,这个时候搞什么培训,影响考试秩序,害得他们没地方住。
云程从前只想到趁着考试的时候,在他们本来就要来府城一趟时,来做这件事,可以省去来回奔波之苦。
听多了这些话,他心里很不舒服。
日子越往前,离叶存山考试的日子越近。
他的培训班要开,要准备场地,也要提前在话本铺子里,给自家常合作的书生先试讲,锻炼演讲能力,别到时社恐发作,临时怯场,这就太丢人。
所以他把事情憋在心里不说,时间一长,他的焦虑压抑状态,就带来了身体上的影响——呕吐腹泻。
他跟叶存山成亲以来,被照顾得极好,喝过的苦汤药都是为了调理身子,着凉风寒都没得过一回,一来就来了个大的,家里人都吓得不轻。
叶存山白天都没心情上课,所幸他已经降低了功课强度,为科试准备,就请假,在家里陪了几天。
这次病来得急,压着的旧疾趁虚而入,腹泻期间,云程还高热了两天。
期间柳小田家的小元宝满月,他没能去吃酒。
家里几人都在云程屋里待过,怕过了病气,上门贺喜的是存银。
他去陆家小院那边泡澡洗头发,里里外外收拾齐整,给小元宝送了一只长命锁跟一対银镯。
存银喜欢银子,一般常见的银锭就是元宝的形状,元宝又有个“元”字跟圆圆的名字同音,柳小田还是他师傅,几层叠加,他很喜欢这小孩儿。
柳小田让他先回家忙,“以后有就机会再来看他就好了,你回去看着云程点,我看他好几天都没好,心里急。”
存银也担心,知道两家关系在这里,不会计较这些虚礼,便应下。
家里人都围着云程打转,他嫌闷,不让进来太多人。
身边就叶存山在,他状态略好一些——指不蹲坑的时候,会跟圆圆见个面,在圆圆面前露个脸,不让小孩儿害怕着急。
其他多半是卧床休息,人都虚脱了,唇色苍白如纸。
这次生病,唤起了云程许多回忆。
从前没给叶存山说多少,到了脆弱时,嘴里总会叨叨叨,又轻又缓的讲些対他来说,已经很遥远的往事。
他以前经常住院,心理状态发生过几次转变。
从害怕医生,抵触医院,到渴望人陪,希望家人都在他身边,再到慢慢dú • lì,能接受隔三差五去医院,每个月里总要住几天,并且时不时会半夜三更挂急诊的事实,却无法再心安理得的享受家人的陪伴,总怕给他们惹麻烦。
叶存山给他擦擦眼角,看他眼睛里蒙着水汽,心被人揪着一样,“你哪里麻烦?我巴不得成天啥事不干,就跟你待着。”
因为云程慢慢长大以后,也开始有自己喜欢的事。
别的不说,他学画画的时候,画一半,被妹妹打断,一次两次他觉得还好,次数多了,心里会有微妙的不舒服。
后来开始网上交友,开始写小说,也会因为灵感中断,多次累积出烦闷。
他家里条件好,与之相対的是家里没闲人,除了他,大家都忙。
他想要乖一点,越这样想,身体越出状况。
当时藏着不敢说,后来在网上跟人倾诉时,才知道内心焦虑,也会给身体带来不适。
叶存山听他碎碎念了很多,一直以来,他不太理解,不太懂的事情,也有了解惑。
云程总怕麻烦他,要他做了什么,会不安的问好多次。
现在改了些,没频繁发问,习惯却还在。
还有云程总是关注人的心理状况,之前爱把他想得很脆弱,现在看来,是怕他故作坚强。
他还要问叶存山,“听我说话烦不烦?”
这次生病,把他的心理防线都要击溃。
他是起夜尿尿,都会被恭桶水声羞到哭的人。
一直上吐下泻的,身上味道很难闻。
现在能接受的最亲密距离,只能这么坐着,允许叶存山碰碰他的脸跟胳膊,因为觉得手脏嘴脏。
要不是极度渴望人陪,他还想把叶存山赶出去,独自熬过这个病期。
叶存山说他不烦,“你再跟我说说,我爱听。”
云程没什么力气多说,讲话时,眼皮子都在打架,是太虚了。
因为呕吐,他都吃不下去饭。
漱口次数再多,也有心理性恶心。
今天叶存山听他讲这些,也把云程生病的原因找到了。
跟很多要进考场的书生一样,越临近考试,就越紧张,上吐下泻都是正常。
叶存山手掌贴着他脸,有糙糙的暖,云程本能往上蹭,听叶存山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教案发出去,就算你仁至义尽了。”
只有那本教案,话本铺子的地位也稳如泰山。
毫不夸张的说,往后几十年,都很难有同行超越他家。
在云程写话本的这些年里,叶存山跟着加深了解,即使是云程提供了故事线,后面手把手控全篇,一册话本的诞生,都要经历数月。
外人拿了教案,也需要经过大量的时间去试错,找平衡,这还是本身就写得很好的情况下。
就跟他们现在考科举一样,书拿到手里,释义都写在旁边,也不是人人都能鱼跃龙门,其中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旁人难想。
所以金掌柜最可惜的,是教案里,云程举的例子,而并非教案本身。
事情到这一步,突然说放弃,云程以后要遗憾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