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城信件有来无回,东西收好,不必准备回信与回礼,只等京都重逢。
初六时,存银带着他的服装样式图,跟叶存山一块儿去裁缝铺子找活儿干。
安家裁缝铺子昨天下午起就来人说要定制衣服,说了大概样式,量了尺码,实际掌柜的跟大师傅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坐一块儿对着发愁。
顾客上门的态度都很好,看起来不是耍他家玩的。就不知道是客人们记错位置了,还是有同行故意搞他们。
今早开门,又来数位客人要那个样式的衣裳,催他们赶紧做出来,做晚了,冬季过去,衣服就没法穿了。
掌柜的愁眉苦脸,硬着头皮接了活儿。
想找个伙计去寺庙那边打听打听,能找到样子这生意他家就做了,找不到,就说那裁缝回老家了。
才下决定,一抬头,就看见叶存山带存银上门了。
他俩穿着的蓝白衣裳,看看那半袖跟长靴,可不就是客人们要的花样吗?
两边有意谈,掌柜的就领他们去后院。
买样式图,他是乐意的,但要留下存银,他不怎么愿意,“咱们铺子里不缺裁缝跟学徒,而且都是自家人……”
是怕存银学了他们的手艺。
叶存山说他们衣服都是存银做的,手艺没问题,“你要不放心,可以看看做工,也能现考。若担心他学艺,也能派活儿他回家做。”
身边人就那么些,还是裁缝铺子的客流量大。
存银想在里面待一阵,看看平时都是什么客人多,客人们又是什么要求多。
练手也收集资料,还想借裁缝铺的地儿,卖卖他金丝银线绣的娃衣。
两身衣裳他们就穿着,有点眼力劲儿的都不用扒着细看,就知道处处合身。
绣工跟针脚也是,有一样拖后腿,这衣服穿身上效果都要大打折扣。
图样要看,存银就只从活页本里取了一页给他看,想看其他,存银不给,“万一你家不要我,我还要去别家问问的。”
掌柜的懂行,猜出来了这些客人是这对兄弟引过来的。
他们不好收外人来帮工,总要问清缘由,看是谁家的。
而且存银的手艺好,这也得是家学渊源学出来的,怕遇见同行搞大事。
叶存山自报家门后,这掌柜的就没意见了。
云程那铺子的名声太大,就正街上开着,他们回家都要经过,这一打听就能问,没必要骗人,就说先给存银派活儿做,试用几天,做得好,就再到铺子里来。
试用期间,就没成衣做,即使是存银自己设计的图样,掌柜的也没派给他做,是些小的绣样。
说不考验,还是暗戳戳的考验了。
这都没事,存银不介意。
图样依然是留一份,说:“余下的我做出来,你们觉得好,我再给。”
这情况,就是临时合作,各取所需,他不必全部交出去。
掌柜的想想,点头同意了。
今天拿的红布跟彩线,绣的鸳鸯枕套,这是裁缝铺子怎么都能卖出去的花样。
他俩这里谈妥,顺路去了话本铺子。
按照云程列出来的管理层名单,存银要给两位掌柜的、一位主编,两个部门负责人做衣服。
暂时是五套,等庆阳二月份过来,能再加一套。
先给两位掌柜做,量了尺码后,去问元墨、柳文柏跟钱满盈要什么款的,过阵子再给他们量尺码。
铺子里的人,自然又是一顿夸,夸完就是羡慕,他们怎么就没新衣裳呢?
云程也在铺子里,弄完这些,可以一起结伴回家。
过了新年,云程就要逐渐放权,减轻担子,除却他在任期间亲自盯着的事情,其他都由新人管,主要是柳文柏管。
今天他来,是问问昨天《赶考路》上新的情况。
早就跟各家书商说过,大家自己决定进货多少,这书风格变动太大,有云程的笔名撑着也不够承担风险。早前在第一楼被说书先生试讲过,当时效果能打听出来,总体销售很顺利,至少他们铺子是没压货的,具体的要看别家书斋的售卖情况。
至于去外地的书商,等他们的反馈,可能还不如赶考书生来得快。
已经定稿发出,售卖开始后全是不可控因素,他们能做的只能是把本分工作做好,不能偏执强求太多。
《赶考路》授权出去,刻印作坊就能继续刻印柳文柏的大冒险故事。
是全篇存稿完毕,可以一次性刻印,不用一次等上数月,但工作量也大。
云程考虑到后面还有每月短篇与两篇仵作破案文要接档,叶存山的《艳.遇记》跟元墨的《状元》都有尾卷待发,叫柳文柏跟相熟书斋借工匠去,还是那个合作模式,刻印出来的雕版,他们铺子留一份,其他的,刻出来多少,各家书斋自己拿走。
这种合作模式很受欢迎,特别是上回尝过甜头的人,过去说就同意了,谈的相当顺利。
这些安排完,云程才跟叶存山他们一块儿回家。
问存银的事顺不顺利,听完他俩说的,云程只是点头,“这么看着,感觉跟在家里待着,找熟人做衣服差不多。你等把他们几人的衣服做完,叫他们去裁缝铺子里给你撑撑脸面,真到铺子里,才能接触到各类客人。”
存银知道的。
他先后待过几个铺子,从静河纸铺出来,再到柳小田的关东煮铺子,又是话本铺子玩具铺子,回头再去柳小田铺子里算账,能有对比。
他性子外向能说,人也活泼嘴甜,各家铺子的客人他都能聊起来,许多老客见了他就能搭话。这里头,脾气奇怪刁钻的客人他也遇见过,不同店面的客人,要求差异挺大的。
这还是得就地取材多做了解,到了京都,他不至于手忙脚乱,被人看笑话。
孩子心里有数,他们做大人的就不追着叨叨。
初七叶存山就要复学,今天回家,存银没急着忙自己的事,紧着大哥的事儿来——指给叶存山补脑子。
早上出门前,他就让人去买了猪脑,只等着中午回来做了。
圆圆一直想吃,存银还觉得补脑子就要从小抓起,这样圆圆长大,能变得难骗一点。
给小宝宝做的脑花,少去辣味,看着就寡淡。
圆圆吃个面糊糊都能吃得很开心,吃这白花花的脑花,还吃得干呕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讨厌的食物,再看大人吃脑花,她都满眼惊奇与不可思议。
叶存山复学后,恢复了高强度考试状态,上学期间会用家里考棚,休沐会随同窗去谢家同考。
休沐是月中,赶上元宵节,家里能热闹一回。
白天考完,晚上带家人去街上逛。
今年把冬桃一起带出来了,街上溜达溜达。
外头人多拥挤,大人们不敢走神,注意力都在小孩儿身上。
回来时,就小孩开心,大人连灯谜都没空猜。
过了十五,年就算过完了。
云程从去年到今年的校对教纲也结束,进入精校环节。
这是可以跟其他书斋联名合作的书册,到月底他弄完时,柳文柏也跟人谈好了合作,可以投入刻印。
因场地有限,这次是到别家书斋的刻印作坊刻印,在一众书斋里,柳文柏选了杜家书斋。
从前虽有不愉快,但他家傲气,不会私下搞小动作,去挣那点差价,相对来说会更放心一些。
云程没意见,交给他去办,就信任他的决定。
到月底时,存银也赶工,做了两套衣裳出来,拿去给两位掌柜试穿后,当天就跟存银一块儿去了趟裁缝铺子。是撑脸面,也是为他身份做个证明。
存银跟安氏裁缝铺是同行,但没有在府城开铺子抢生意的打算,不然他家早就开起来了。
府城花样是跟着京都来,本地少有会设计创新的,偶尔弄出来几件,也不得顾客喜欢,存银的小本本就是宝贝疙瘩。
这次过来,裁缝铺的安掌柜依然惦记他的小册子。
人到铺子里上工了,存银也给得抠搜。就给了两位掌柜身上穿的新衣图样。
安掌柜笑笑,看看他本子厚度,明白存银意思,是要他先做出来,才肯拿出来卖。
这都没问题,新花样也是要隔段时间再拿出来才好卖,给客人适应时间,不然一次上新,人家挑拣着买,挣的银子就少了。
到铺子里来,存银有自己练手的活儿,再打打杂就够,不会去学别人的手艺。
工钱不是按月钱算,是做多少拿多少,变相要存银勤快点,可惜存银不缺银子,目标很明确,还问他能不能寄卖娃衣。
金丝银线太贵,一般人不会给娃娃买那么贵的衣服,还得是大裁缝铺子合适,有固定顾客,万一就碰上财主了。
这东西不占地方,裁缝铺子里也会摆些小娃衣凑数卖卖,安掌柜乐意卖个好,叫存银拿来就行。
至此,存银往后大半年就有事可干了,很大方的多给了一个图样出来。
同样的蓝白款新衣,是小姑娘穿着的,目前只有圆圆穿了。
府城要到三四月份才转暖,这衣服抓紧做,能在今年冬天结束前,再挣一笔。
进入二月,圆圆就三岁了。
三岁生辰不大办,相熟的好友家里送些鸡蛋,分块蛋糕就够,没邀请人到家里走一趟。
圆圆喜好单一,至今仍然只喜欢各类柔软的娃娃。
云程跟存银有手艺在身上,拿块布缝缝就行。
叶存山今年给圆圆买了只活的小兔子,雪白雪白的毛,摸着温热又柔软,圆圆很喜欢,追着他屁股后面叫爹,本就奶甜的嗓音还多了几分嗲。
云程撞撞存银胳膊,“你大哥好像真的很会哄小孩。”
存银望天,“应该是吧,反正我小时候他总欺负我。”
新的一年,圆圆肤色又白了一个度。
成天在眼皮子底下长,都能看得出来变化。
存银当是牛奶跟水果的功劳,有事业忙碌,也坚持每天给圆圆做辅食,想要她再白一些。
云程从前没去关注美容美白之类的东西,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说酱油这类深色的调味料要少吃,圆圆现在就没怎么吃,存银记着这个,把圆圆的口味养得很淡,都是食物原汁原味的鲜甜。
他俩聊着天,叶存山去外头给兔子搭小窝。
喂兔子的事就要冬桃来,能喂什么,一天喂几顿,都说给冬桃听。
这里搞完,才进屋。
云程跟存银已经转移话题了,说庆阳他们应该快要到了。
他们家今年bā • jiǔ月份要动身走人,到时能看看庆阳他们会不会在府城定居。
若是定居,这房子可以转手给他们。
说了好几天,到了二月初十,庆阳跟罗旭才来府城。
因为日子不定,是他们到了以后,谢家那边有小厮看见,帮忙过来说了一声。
云程叫家里备酒菜,给他们夫夫俩接风洗尘。
来时是午饭后,吃饭定在晚上,下午给时间收拾东西。
叶存山下学知道的消息,晚上就没去考棚,关心关心罗旭的现状,还有他跟庆阳的选择。
结果挺令人吃惊的,罗旭真不继续读了,他决定照顾家里为主。
前面一个决定他们都有猜测,后面这点就属实让人惊讶了。
是回老家这几个月,彻底想通想明白,跟村里同龄人聊过,两家父母兄弟也都聊过,他确认下来了。
天分有限,继续往上考,是有点拼运气。
这个不继续读的意思是不全身心的备考,会是叶延考秀才时的状态,他平时看书还是看,到三年一届的考试,能考上皆大欢喜,没考上,就当折腾一回。
平时主要管家里内务,也是去年跟着庆阳打下手,看庆阳忙里忙外不得闲,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次回家,见了别人家都怎么过日子的,总算发现了。
是他们家里,里里外外的担子都压庆阳身上了,挣钱跟家里琐事都要管,看着就累,夫夫俩之间没很好的分工合作。
这个决定,遭到了很多反对。
因为当一个只管家里事的赘婿,就真没出息了,往后出去都要被人瞧不起。
罗旭觉着还好,“我这不是每三年还是会去考一回吗?也有秀才功名在身,说我不思进取就算了,怎么也算不上没出息吧。”
云程捧着小碗,一口又一口的喝鱼汤。
居家型赘婿。
可以的,庆阳可以安心搞事业了。
存银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你考上举人了,才能改换门庭啊?”
罗旭点头,“会去考的。”
叶存山倒是明白他意思了。
在书院里,有同窗对比,真的决定去考,就有一个期限压在头上,罗旭抗压能力差,这种学习方式对他来说反而有弊端。
而“不读”,其实就是“不着急考”,能让他静下来慢慢沉淀。确实基础太差,需要补的太多,心态这里稳了,三年够他成长很多,今年可以一起下场,感受一下气氛。
话说得绕,大抵就这么个意思:一心照顾家里,佛系科举。
叶存山看云程眼巴巴的,就帮着问庆阳,“以后都在府城定居?”
庆阳说要看实际发展,“手里得有银子,去京都要有活干,不然几次换地方安家,我就攒不下银子了。”
过日子,还是要现实一些。
这答案已经足够让人放心。
云程之前有给罗旭预留账房先生的位置,今天顺便一起问了,“要找活干吗?”
罗旭点头,“要的,不能一直闷家里了。”
独自待久了,也容易想七想八。
他们家里人少事少,他考上了秀才,再出去找活干不会很忙很累,到时回家能顺手收拾了。
云程就说可以去话本铺子看看,找金掌柜安排,去账房先生那里学做账。
“现在这位账房先生很珍惜自己的铁饭碗,自家侄子来了都不要,你到时说你要随我们去京都,学了准备去京都用,他会好好教你。”
这也不算撒谎,云程确实要在京都再开铺子。
到时都安顿好了,府城这边他会调人过去。
钱满盈肯定是傲留任府城的,人老家就是府城的。
庆阳他打算带走,罗旭顺便安排一下不算什么。
这时代,也流行自己人帮工开铺面,叫个秀才公去给铺子当账房先生,他还赚了。
今天晚了,没空多聊,重要的事儿说完,就散了。
隔天在话本铺子碰面,云程先问庆阳在蔚县时,都画过哪些图,做了什么练习,近期的作品稿子要拿来看看。
再叫来钱满盈,跟庆阳说连环画这个小部门里,去年到今年,都在“磨刀”,年后时开始选材,要“砍柴”了,也就是要漫改一部作品出来。
庆阳在画互动方面比钱满盈在行,没人盯着,自己也有高强度练习,蔚县那边有个杜知秋帮忙审核,好不好的能得反馈,目前进步不比钱满盈这数月的练习差。
现在漫改也是练习作品,长篇与原创本的难度太高,他们是从铺子里已有的短篇里挑选。
短篇里又要筛选一次销量,看看受众群体,确保最后成品有个及格分,能把本钱挣回来。
钱满盈选了几篇出来,还没定下,也是说等二月份庆阳来了再讨论讨论。
庆阳比预期晚到,讨论时间就被压缩,还好他在蔚县时做的练习,也是铺子里出版的短篇,过来就能直接聊,省去重新看文的时间。
话本铺子的短篇都是题材较为新颖或者是脑洞文。
有云程叫穆辉跟贺泉写的新媒体文,也有柳文柏的《冥婚》。
参考上一部画本《逃离王家村》的类型,他们三人都倾向于画柳文柏这部作品。
题材类似,能把上一本的读者留存一部分。
情绪刺激够,能在这里讨个巧,起步阶段,扬长避短。
另外是有鬼女的结界描写,这部分画稿要把云程之前教他们的场景构图技巧用上,在画面上能最大程度满足读者对鬼界的幻想。
上一次只有三人画,耗时半年才完工。
这次人员更多,大家更熟练,但少去云程做主笔,工期预计也是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