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从八月初九开始,每三天一场,考三场结束。
考试是早上进去,当天结束。到天黑时可以续烛,过了最后期限就会被叫停,必须交卷。
交卷后,人还是在贡院吃住。
困在窄条的考巷里,各种异味往鼻孔里钻,也有各类嘈杂声往耳朵里挤。
因耗时长,在乡试时,考生甚至能自己做饭。
巷子里炉子一生,在这暑气未消的八月,滋味别提多酸爽。
叶存山带了饼子肉干还有水,另外是碎银,可以找小吏买,自己不用去生火遭这个罪。
这环境如此,没有自己做味道就能好的说法,也省得出去挤。
考场规矩严,少做少错。
同考棚没熟人,他也少说几句。
吃饱喝足,看其他书生开饭,他才从考棚里出来走动走动,伸展下腿脚筋骨。
他没书生的薄脸皮,跟存银一样,有社牛属性在身上。
这时活动筋骨,就广播体操最管用了,用时短,还能都活动到。
连着跳三轮,叶存山就去买水擦脸,顺便擦擦身子。
挡雨的油布往下一放,挡光也挡视线。
距离他考棚近的书生说他看起来淡定,想来今天第一场发挥极好。
第一天要写七篇八股文。
《四书》义三篇,经义四篇。
有前人分享经验,说乡试三场,专重首场,首场里又尤其重视首篇。
而有的同考官耐心不足,首篇里又只看前四句。
如此一来,破题承题就尤为重要。
小吏还会巡场,给后头一环的起讲盖章。
为了能在盖戳前把起讲写了,同时让破题承题亮眼,很多人为了应试,走偏路,去背优秀文章的开头。
数量取胜,开了篇,后头写不下去,为雕琢这篇,耗时很长。到后面交卷时,最后一两篇文章就会发挥不好。
同时,也怕虎头蛇尾,首篇有了吸引考官的破题,却没有得好评的内容,考试结束后,他们心里都惴惴不安。
叶存山被人搭话,没瞎傲气,随手拿了罗旭跟柳文柏的人设用,跟他们说:“我反正也考不上,我急什么?考不上就回家杀猪,杀猪不比读书简单多了?”
他这体型,说屠户家的儿子,大家都信了。
再看他大咧咧,吃饱喝足就睡觉的样子,真不像是正经考生,慢慢看他的人就少了。
可能是因为他这个“屠户之子”坦诚自己考不上,就是来陪考的,附近考生对他的好感度要高上许多,后两天闷里头无聊,会来找他说话,问问广播体操,做了饭,能给叶存山分口吃的,灌一壶热茶。
叶存山与人相处上,是看对方态度来。
待他真诚,他不好再把自己的谎言戳穿,考试期间搞人心态,就说了些心灵鸡汤,稳心态的法子。
配合云程教他的深呼吸、冥想,周围的焦虑气息淡了些。
第二场开考顺利。
论一篇,诏、诰、表、判五道。
考试时间一样,当天结束后,坐叶存山对面考棚的书生惊讶问他:“你怎么写那么顺溜?我一抬头你都在写,再抬头你还在写,你都没停过。”
叶存山:“进来前临时抱佛脚,练习写了几篇文章,趁着我还记得,我抓紧誊抄上去。”
在场考生:……
他们这里考试顺利进行时,家里东西又经过了新一轮的收拾。
叶存山的书都可以装箱了,这些装进去前,云程跟存银叫上了勤学,有彭先生帮忙,重新做了一次分类,书脊上都贴了小标签标注数字,代表书号,然后编录册子,做了目录索引,分类整理。
等到京都时,他再给书架划分区域,找书就方便了。
家里这书架小了,放一批上去,就要拿一些下来。
装箱的书翻找困难,去京都后肯定还会买别的书,云程打算弄个大书架。
这事儿就白天忙忙,到了夜里,他闲下来,脑海中就又许多不可控的想法往外冒头。
前两天他还跟存银睡一屋,晚上能聊聊天,转移注意力。
抵不过这小孩儿精力旺盛,云程熬不住,跟他分屋睡了。
奇怪得很。
聊天的时候他犯困,不聊天,他还闭眼就被杂乱思绪扰得睡不着。
想叶存山。
不知道他考试顺利与否,也不知道他在那么窄小的考棚里睡觉会不会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地方的木板也不知结实不结实,叶存山长得高大,要比普通书生重很多,万一木板睡塌了……
越想越睡不着,想多了心浮气躁,还觉得热。
云程摸黑爬起来,点了蜡烛,趴窗口看一眼,存银屋里灯都灭了。
不好过去打扰,他就自己坐桌边找东西解压。
最方便的就是画画了,拿了纸笔就能动手。
拿来以后,他下意识画叶存山,越画还越想念。
这感觉他无法形容,想起来上一回分开,为了阻止这些很没道理的想念,他是写了话本,把叶存山写得可恶,才稍稍忍住,就把本子翻出来看。
他七月时写了许多,书里状元郎的火葬场都要结束了,显然不适合现在来预曦正立。续写。
云程盯着上面马上就要大团圆的结局,思想天人交战。
一边说大团圆结局再搞事,很没职业道德。
一边说他也不发表,写了自己看的东西,这又怎么了?
最终还是职业素养占了上风,他不搞事了,快速翻阅后找了几个很可恶的场景,画了速写草图。
画叶存山跟别人搁一块儿,他干不来,就画这个“渣渣”磋磨他。
三幅过后,云程心平气和去睡觉。
七天说长不长,对于很多人来说,一晃眼就过去了。
对部分人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考生们在里头熬日子,臭烘烘的环境,又热又闷又压抑。
有考卷时,绞尽脑汁。没考卷时,就在熬时辰。
在外的考生家人也提心吊胆,没等到考试结束,他们永远不知道结果,不知道考生会不会犯事半途被赶出来。
云程的紧张在夜里,谢老板则是日日夜夜。
到了乡试结束这天,他们几人结伴去接人,看见谢老板的人,都给他憔悴消瘦的脸色吓了一跳。
谢老板抹了把脸,“知道身体重要,但睡不着啊,满心满脑子都是科举,太难熬了。”
谢家没把学习压力给到谢晏清,场外老父亲独自操碎了心。
还好他家儿子自觉好学,品行也是好的,不然难熬还糟心。
路上他们就宽慰谢老板,他说今天不来最好,怕谢晏清看见他这样有压力。
想想又觉得,乡试这么大的事情,他再怎么都要来接。
“也长大了,经得住事。”
家里没出事,无非就是为他前程忧心罢了。
考完以后任何事情都不可逆,就随缘了。
这次接考没继续蹭谢家的,他们都请了人。
不确定会不会一起出来,免得接都接了,没立刻道上吉利话,少了流程。
那头人多,全都被接考的挤满。
他们这次请的人,是镖局里出来挣外快的镖师。
个个都人高马大的,往里挤得顺顺当当,看着不像是来接考的,像是来找茬打架的。
有人不满意被挤开,看一眼他们的体格,便都不敢说了。
等到考场开门,里头第一批考生出来,这些接考的,就又往前跨出好几步,不管要接的人出来没出来,好位置要占着。
跟之前几场考试一样,叶存山、杜知春两人要快一些。
求稳妥,会在第二批出来,这次实在是在里面憋了太久了,是个人都受不了。
题目答完,仔细检查,再誊抄好,就去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