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自己昨天出个门被不知道多少人用探究的目光盯着,仿佛要成亲的是他,今日江煊站在门口时满脸都写着不情不愿,以后他哥不用见人,他也可以不用见人了,最后怡然自得的只有萧吟一个人而已。
萧吟牵着江遥从马车上走下来,将手中的请柬与聘礼礼单递过去,道:“在下萧吟,诚心求娶江宗主的兄长江遥,这是聘礼礼单和喜宴请柬,还请江宗主笑纳。”
江煊无言以对,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看似是来送聘礼的,其实连喜宴请柬都写好了,摆明了就是聘礼收不收都无所谓,反正这亲事是不成也得成。
“侯爷这过场走得可真是用心。”江煊照旧对萧吟没什么好脸色,嘲讽地笑了一声,“我收不收好像都没什么区别吧?”
萧吟笑意从容,丝毫未觉尴尬:“话是这么说,但过场还是要走的。”
江煊:“……”
无耻!
最后看在自己兄长满面通红的模样上,江宗主还是收下了上百箱聘礼,搬了一个多时辰才搬完,他不情不愿地请萧吟进了门,打量了一番江遥,他是知道江遥去常州的事的,此时看江遥面上虽然还是清瘦无比,但少了许多从前的苍白之色,看着萧吟的眼神也不再是从前的小心翼翼与畏畏缩缩,亮晶晶的双眼依然会一眨不眨地看向萧吟,其中却是浅淡的笑意。
江煊心中对此还算满意,嘴上却还要找茬,皱眉道:“哥,你怎么又瘦了?萧吟是不是不让你吃好睡好?不要太辛苦了,要是觉得累就别干了。”
江遥还是不明白为何江煊对萧吟看不顺眼,摇头道:“我没事啊,我很喜欢在常州,没有觉得累。”
江煊若有所思道:“你在常州也好,不用时时看到萧吟。”
萧吟笑着插话道:“我也对此事很苦恼,所以打算成亲后常住常州,陪着阿遥。”
看江煊的神色是想要骂人了,江遥赶忙打圆场:“阿煊你别担心我了,我真的很好,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主……嗯,萧吟他也对我非常好。”
听江遥这么说,江煊神色稍缓,心里不禁叹道:之前的日子江遥果然没有一天是开心的,若是没有和萧吟在一起,往后的日子江遥也定然不会开心,如今……确实已是极好的结果。
江煊又打开手中喜宴请柬看了看,道:“怎么时间这么赶?下个月就要办,来得及吗?”
“来得及。”江遥都不敢让萧吟说话了,真心是怕这两人一见面就要吵架,抢着说道,“我们也不大操大办,就……简单一点就好了。”
眼见江煊紧皱起眉头,萧吟识趣地补道:“也不会很简单,该有的都有。”
江煊眉头又舒展了一些,眼珠转了转,嗤笑道:“不过也确实没法大操大办,侯爷在朝中也没什么朋友,况且你娶的又不是什么世家小姐,无人可请。至于江湖上,我听闻平日里江湖人都十分忌惮平昭侯府,无人敢招惹,估计也是请不来人的。所以最后除了我能去,或许再加个顾神医吧,侯爷还能请谁?”
萧吟看江煊那神情明晃晃写着“看你活了二十多年结果连来参加喜宴的朋友都凑不齐一桌”,鄙夷又嘲弄,他也没反驳,因为这确实是事实,笑了笑没说话。
江遥却以为萧吟心里不高兴了,而且这话有点戳人痛处,若是平昭侯府未逢变故,萧吟岂会成亲时都无人前来祝贺,不过那样的话,这喜宴的主人就与他无关了。
“我也没有朋友。”江遥蜷着手指,小声道,“所以就简单一些了……”
江煊余光里瞧萧吟的神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但看江遥的眼神却十分柔和,温声道:“没关系,落朝宗也是有许多人的,我把人都给你带过去,反正一定比他们平昭侯府的人多,不会给你输了场面。”
江遥的脸又红了,想着江煊怎么连这种事都要和萧吟较劲。
萧吟却很淡然,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这样也是能凑一个宾客满座的,场面定然十分热闹,关于宾客的事,在下就拜托江宗主了,想必江宗主定能办妥。”
江煊险些要被这脸皮日益厚的人气吐血,说好的上门送聘礼,结果最后塞给他一个任务,敢情是让他去跟着操办婚礼?
但看了眼低头独自羞臊的江遥,他也只能暗叹一口气,认命地接下了这个活计,总不能真让这场婚礼办得门可罗雀。
萧吟目的达成,在落朝宗住了一夜后,便接下来一个月不问江湖事,专心筹备平昭侯的喜宴。
江湖上又是一阵哗然,又编排了数种平昭侯府与落朝宗的恩恩怨怨,听得江煊头疼欲裂,干脆也躲去润州到平昭侯府蹭吃蹭喝去了。
一个月后,正值中秋佳节前夕,平昭侯府已是一派红火,四处都挂满了红绸子与红灯笼,一大早就有侯府的人上街去发喜糖,见者有份,用平昭侯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务必要让整个润州的百姓都知道他今天要成亲。
萧吟自己是当起了甩手掌柜,府中喜宴的大小事全归了季逢青和江煊来处理,两个人焦头烂额,季逢青看一眼江煊那暗藏怒火的神色,也不太敢说话,尽量离得远一点,免得喜宴还没办,江宗主就要砸场子。
为了兑现喜宴声势浩大的承诺,江煊当真是把大半个落朝宗都搬过来了,侯府前厅最大的庭院里摆了有数十个大桌子,不管坐不坐得满,反正样子总得摆,此时桌前除了顾景鸿和他的小药童在那悠闲地坐着嗑瓜子外还没有一个人,侯府和落朝宗的人都忙着布置喜宴,没人闲着。
总算忙里忙外地到了先前定下的吉时,江煊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一屁股坐在屋中椅子上,作为唯一的家中亲眷在拜堂之处见证良缘喜结。
季逢青打了个手势,庭院里礼乐声起,紧接着府外鞭炮齐鸣,身穿大红喜服的萧吟和江遥很快便被迎了进来,两人的喜服样式稍有不同,都贴合了各自的喜好,萧吟那一身雍容华贵,流光溢彩,而江遥的喜服则更显干练清爽,立领箭袖,玉带圈出窄瘦的腰身,明暗处都有金线织就的纹饰,行动间可称美不胜收。
江遥平日里只穿便于打斗的窄袖劲装,一般也不会有纹饰装点,今日的他第一次穿了一身大红,就连束发的发带也是纹了金色流云纹的大红色,他肤色白皙,红色更衬出了平日里五官被掩盖掉的优点,眉眼间的柔和也成了一种别样的美。
相比于萧吟的从容,江遥面上神色有些微的紧张,但举手投足间却不再如从前那般战战兢兢,看着他的背影是因习武而练出的流畅线条,不认识他的也不会觉得他与平昭侯身份不对等,反而觉得他该是一个风姿卓然的江湖侠客。
江煊和顾景鸿一道主持拜堂之仪,引导两人拜了天地与高堂牌位,又两相对拜,最后意思意思引两人去了洞房。
不过一炷香,两人又结伴走了出来,江遥面色绯红,眼中浸润了水光,江煊多看了几眼,意识到这恐怕是喝了酒了,上前碰了碰江遥,道:“哥,没事吧?”
江遥从没喝过酒,方才萧吟说那是合卺酒必须要喝,他才拿起来喝了一杯,酒虽不是烈酒,但对于没喝过的人来说还是十分呛人,萧吟也有点紧张,想着江遥不会是个一杯倒吧,喝完后看江遥脸上虽然立马红了,但眼神还算清明,说话也能说清楚,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事实上江遥觉得自己不太好,走出来这几步已经有些晕晕乎乎,喉咙里总是有股难受的烧灼感,身上也跟着热了起来,只是他一向能忍,将这些不适感都忍下了,面上还是看不大出来有什么问题,面对江煊的关心,他反应了一下才像是听清楚了,摇头道:“我没事。”
萧吟过去陪顾景鸿喝了几杯,江煊看江遥确实还好,也走过去作陪,江遥扶额甩甩头,眼前得眯着眼才能看清东西,后知后觉想起顾景鸿之前对自己照顾良多,从桌上拿起一杯酒也走过去敬酒,江煊皱眉道:“不准喝了,等会醉了。”
“不会醉的。”江遥一脸认真道,“酒也不是那么难喝,我可以的。”
江煊难以苟同,感觉江遥现在已经有点醉了,萧吟笑着捏捏他的手道:“今晚要是开心你就喝吧,不过别逞强,喝不了就别再喝了。”
江遥的反应已经是要慢上好几瞬了,闻言认真地歪头思索了一番才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那模样乖得不行,萧吟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扫视一圈桌上宾客,落朝宗这边的人江遥都不熟,他打算由他来敬敬酒接待一下就行了,为了庆贺喜事,当然也是为了凑人数,今日暗阁的暗卫们也来了许多,不过他们大多安静地坐在一边,不怎么说话,约摸是看他在这还是有些拘束,他拍了拍江遥的背,道:“你去找齐砚他们吧,跟他们聊聊天,吃点东西,我一会去找你。”
江遥又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好。”
说罢他还不忘端起桌上的酒杯走过去,大有一副要继续喝的样子,齐砚看他两杯酒下肚已经是面色酡红,走起路来也不再脚步轻盈,到了桌前时还有点踉跄,站起身想扶,但萧吟在附近,他又不敢随便亲密触碰江遥,怕惹萧吟不快,只好虚扶了一下,道:“公子别喝了,您这已经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