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落朝宗收下了平昭侯府的上百箱聘礼,江湖上就总有人在比较平昭侯府和落朝宗到底谁更有钱。
落朝宗作为近年江湖上的新贵,众人都听闻其与朝堂有莫大关联,背后靠山硬得很,宗主江煊每每出门排场都很足,一袭白衣清贵雅致,一看就是有钱人。
但平昭侯府有钱的名头是好几年前就有的,毕竟众人早就认定侯府不仅有金山银山,还有上百个美貌少年少女,后来萧吟突然成了亲还让众人惊了许久,编出了萧吟为佳人遣散后院美人的传言。
而且近年来萧吟长居常州,在常州买了座不输于润州侯府的宅子,光是修缮宅子就花了流水般的银子,再加上萧吟平日素来高调,出门的排场比江煊大得多,恨不得把骄奢淫逸写在脸上,最后众人还是认定平昭侯府一定比落朝宗有钱。
江煊听闻这乱七八糟的传言无语凝噎,本来不想做理会,但前段时日的一件事让他又改变了想法,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理会一番的。
前段时日萧吟带着江遥来屛州玩,江遥很喜欢城外那座景致清幽的山,萧吟看他高兴,干脆大手一挥把这座山纳入了自己的私产,也不知道萧吟跟官府怎么提的,官府居然还真的应了,从此这座山只归萧吟所有。
屛州可是他江煊的地盘,之前他自诩若是江遥来屛州那必然有他罩着,绝不比润州和常州差,没想到现在萧吟显摆都显摆到了他家的地盘来了,这不是明晃晃的挑衅吗?
江煊再听江湖上对平昭侯府富裕的感叹,就越听越是气闷,想着是不是该去常州给萧吟添点堵,看了眼桌上的新鲜荔枝,拈起一个吃了口,冰镇过后的清甜散开来,就算是他这种对口腹之欲没有念想的人也不禁赞叹,心中不禁有了计较。
这荔枝是给宫里的贡品,他和朝廷有些联系,所以有人年年都会给他送,他若是想每天都吃也能做到,再想想萧吟对朝廷敬而远之,大概是吃不上的。
江煊勾起唇角,对陆英道:“去选一筐新鲜荔枝送到常州去,之后每天都送一次。”
屛州与常州本就不远,当日下午江遥从暗桩回到萧吟在此地的宅子时,那些荔枝就送到了。
平时江遥一日三餐都是对付过去的,除非萧吟强行拉着他一起吃才会吃得稍微认真些,有时为了任务的事甚至干脆不吃,只不过被萧吟知道之后总会被狠狠数落一顿,于是萧吟又交给齐砚一个任务,那就是务必餐餐盯着他吃饭。
江遥没有喜欢吃的东西,点心水果之类的东西都是萧吟给他吃一些才会吃一两口,而萧吟对这些也没什么偏好,故而他进屋看到一大筐荔枝着实惊了一下,道:“怎么有这么多?”
萧吟撇撇嘴道:“你弟弟送来的。”
“阿煊怎么突然送这个?”江遥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江煊隔三差五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只要是贵的,好看的,他没见过的,都会送过来,但从未一下送这么多。
萧吟拿了一个自己吃了,道:“你弟弟说这是给宫里的贡品,别处吃不到,专门拿来给你吃。”
“哦……”江遥看了眼萧吟,“好吃吗?”
“还行。”萧吟道,“天气热,装一盘去冰镇一下应该会更好吃。”
江遥和萧吟在一起后一直都没闲着,也没时间去享用从前没机会吃的美食,这么多年反而没怎么吃过荔枝,此时不禁也有些好奇心起,江煊这般大张旗鼓地送过来,定然是极好吃的吧。
萧吟看他盯着荔枝盯了半晌,眼神专注,笑了一下,道:“不过你不能多吃。”
“为什么?”江遥心里还期待了一下冰镇后的荔枝是什么味道,乍然听到萧吟这么说,眼神都愣住了。
萧吟戳了戳他呆呆傻傻的脸,道:“你肠胃不好,不能吃太多冰的,等会肚子疼。你要是想吃,现在吃几个不冰的吧。”
江遥对萧吟的话不能苟同,但嘴上没说,听话地去筐里拿了一个荔枝吃了,鲜嫩的果肉混着汁水吃进口中,确实和他几年前偶然吃到过的那种很不一样,贡品果然是有贡品的道理。
萧吟笑看着他吃得眼睛惬意地微微眯起,像只小猫偷吃到了鱼,吃完之后还回味无穷地舔了舔唇上残留的汁水,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转头便又去拿了一个。
“不冰的也不能多吃,荔枝性热,吃多了要上火。”萧吟吩咐人把荔枝拿了些出来到盘中,剩下的都撤下去了,“好吃也不能多吃的。”
江遥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嘟囔道:“我从来不上火的,也不会肚子疼。”
“啧,说你还不听了。”萧吟捻了两下他的耳垂,“上次是谁不吃早饭,就喝了杯凉茶然后胃疼的?”
江遥一直都认为自己身体好得很,几乎没生过病,小小的不适也忍忍就过去了,萧吟所说的那次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一点不舒服而已,要不是萧吟非要逼问他都不打算说,最后萧吟一派如临大敌的样子,害得他被迫在床上躺了一天。
有时候他觉得萧吟就是瞎操心,把他当瓷娃娃看,他要是真这么娇贵,这些年早都死了几百次了。
“上次……上次也没什么事嘛。”江遥现在已经越来越敢反驳萧吟了,“我的身体肯定比你好。”
萧吟走过去揽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身体好不好,你不清楚?”
江遥一开始没听懂,等萧吟在他腰上好一番揉捏,弄得他脸颊发热后,突然便明白了过来,瞬间脖子都红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萧吟被屋外的暗卫叫走,说京城那边来了个人要见他,江遥松了口气,回房休息了半个时辰,出来时冰镇的荔枝送来了。
看萧吟还没回来,江遥便独自坐在桌前吃了起来,吃第一个的时候只觉冰爽甘甜,午后的燥热悉数消散,忍不住便又去拿了第二个,第三个……
等夕阳西下时,盘子里只剩两个了,他吃得有点撑,知道不能再吃了,等会晚饭都吃不下了,坐了会感觉胃里并无不适,心道:萧吟果然是瞎操心。
但思及萧吟的嘱咐,他还是对屋里的小厮道:“等会主人回来,你就跟他说这盘荔枝只有不到十个。”
小厮:“……”
萧吟回来时看盘子里只有两个荔枝,皱眉道:“不是不让你多吃吗?”
江遥面不改色道:“这盘本来就没几个。”
萧吟一脸“我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问了一旁的小厮,得到了一样的回答,他深深看了几眼江遥,没再问,把剩下两个吃了,这会荔枝已经不怎么冰了,但还是凉意鲜明,刺激得他口中都麻了一下,道:“这么冰,明天不许吃了。”
江遥嘴上应了,心里却已经想好明天等萧吟不在时再吃。
萧吟暗笑一声,看着江遥眼珠子乱转了两圈,显然是有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这人还以为自己装的能有多好,殊不知实在是没这个天分,再怎么演也还是破绽一箩筐,那双眼睛根本骗不了人。
于是第二天萧吟很有先见之明地叫来了齐砚,道:“京城那边最近有点小事,我等会还要出门一趟,你去陪着江遥,别让他多吃冰镇荔枝,他昨天已经吃了很多了,今天再吃铁定得肚子疼。”
齐砚心中极其抗拒,想着自己怎么总是摊上这种要命的任务,主人到底为什么不找别人,次次都要找他,真是要夭寿了!
“是。”齐砚也就这么想想,面上还是立马恭敬应了,“属下明白。”
齐砚跟着萧吟进屋去时,小厮正好将今日的冰镇荔枝送来,江遥一看见便丢下了手中正看着的信报,小跑到桌前径直拈起一个送进嘴里,齐砚都看震惊了,当真是少见江遥对吃的东西这么爱不释手。
萧吟已在心里把天天送荔枝来的江煊骂了好几遍,看江遥飞快吃完一个又去拿了一个,侧头看见他还干脆再拿一个攥在手里,生怕他不让吃了,像极了藏糖吃的小孩,看得他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想起江遥从前日子苦,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心中又软了下去。
“只能吃五个,吃完就放了。”萧吟碰了碰荔枝的果肉,果然冰得有些过头了,对他来说都有些受不了。
江遥点点头,吃完手上的两个,正要再去拿,萧吟亲自拈起一个递到他嘴边,他飞快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齐砚,脸上微红,但还是低头就着萧吟的手一口一口吃掉了。
齐砚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神色未有一丝改变,熟练地低下头不看不听不知道。
萧吟又拿了一个喂他,江遥这回吃得很慢,恨不得一口一口慢慢品味一般,快吃到果核时简直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啃,柔软湿润的唇瓣蹭在萧吟的手指上,不仅手指有了痒意,心上也泛起了痒意,待江遥把果核叼走咀嚼完最后一点果肉,萧吟终于忍不住凑上去吻了下两瓣唇,清甜的荔枝味散开在口中,还混杂着两人灼热的呼吸,那味道似乎更甜了。
“我要出去一趟,齐砚在这陪你,等我回来再跟我一起吃两个。”萧吟碾磨了两下湿红的唇瓣,意犹未尽道,“乖,听话。”
江遥红着脸点头,看着萧吟让人把那盘冰镇荔枝放进一个食盒里,而后食盒被搁在了高高的柜子上,这举动让江遥愈发害羞,仿佛是父母怕小孩乱吃糖把糖放到小孩拿不到的地方。
盯着小厮放完食盒,萧吟便离去了,江遥在门口目送他走远,待背影都瞧不见了,小心翼翼回屋关上门,把小厮赶出去道:“我和齐砚有些事要谈,你们不要进来打扰。”
齐砚看他关上门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之后果然见江遥搬了凳子将柜子顶上的食盒拿了下来,那盘荔枝又被放回了桌上,冰镇过的果肉上还冒着丝丝凉气。
“公子,主人说了,不能多吃。”齐砚走过去想拿走,“您就别吃了。”
江遥也是昨天吃了一次后发现了这荔枝的美味,这么多年难得有样吃的东西令他魂牵梦绕,怎奈萧吟不让他多吃,只能这样偷偷吃了。
“主人就是瞎操心,我肯定没事。”江遥已经拈起一个吃了起来,还把盘子推到齐砚面前,“很好吃的,你也吃一个?”
齐砚:“……”
与江遥在一起的时候齐砚还是会放松很多,不必和面对萧吟那样时时绷紧心弦,因而江遥这般说了他也就伸手拿了一个,吃完后不解道:“有那么好吃吗?和普通的荔枝有区别?”
江遥坐在桌前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道:“明明很好吃。”
“主人说得对,这东西太冰了,不能多吃。”齐砚眼疾手快把盘子端走,“这是主人交给属下的任务,公子还是别吃了。”
江遥瞪大眼,本以为齐砚是站在他这边的,没想到这人却听萧吟的,伸腿在齐砚腿上麻筋绊了一下,齐砚反应也极快,当下先松开手中的盘子,腿上借力在空中一个后翻,正要接住即将落地的盘子,江遥却已抢先一步接住,还拈走了差点掉出来的一个荔枝,飞快塞进口中。
齐砚也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想着江遥有时确实挺幼稚的,傻而不自知。
“就一个,再吃一个。”江遥护着盘子,眼中有几分委屈巴巴的,“我以前也没怎么吃过荔枝,让我多吃几个嘛。”
齐砚受不了了,怎么好像自己欺负他了,只好点头道:“好好好。”
江遥笑了起来,又拈起一个吃了起来,吃罢还是意犹未尽,再去拿了一个,抬头看了眼齐砚,眨眨眼道:“再一个……不,两个,我肯定不会吃坏肚子。”
齐砚深吸一口气,面对江遥委屈的眼神,又说不出拒绝的话,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心软了。
小半个时辰后,那盘荔枝只剩下了一盘果核,齐砚不忍直视,道:“最好主人别现在回来,不然我们都得完。”
“没事,我吃的时候数着数呢,等会让人按数目放新的进去。”江遥早有计划,处变不惊道,“你也别担心,一会我给你派个任务,你出去执行任务吧,就见不到主人了,他想问也问不到人,而后你不说我不说,他也不知道。”
齐砚觉得此计仍有不妥之处,但眼下确实保命要紧,萧吟让他下午盯着江遥,他就眼睁睁看着江遥把一盘冰荔枝都吃完了,这一定算是违抗命令吧?
“多谢公子。”齐砚当即就抓起剑溜走了,“属下明天再回来。”
江遥看着新放上去的荔枝,不禁又咽了咽口水,忍住再去拿的冲动,颔首道:“嗯。”
眼不见为净,江遥把荔枝封进食盒里搁回了柜子上,见萧吟一直没回来,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吃东西而与萧吟斗智斗勇。
他坐回桌前翻出被丢在一边的信报看起来,感觉肚子依然并无不适,愈发坚信萧吟就是把他当瓷娃娃。
萧吟到了晚上才回来,江遥想等他一起吃饭,此时都过了饭点,萧吟皱眉道:“我要是回来吃饭肯定早回来了,你等我做什么?胃疼不疼?”
江遥不敢说话,本来是不疼的,但现在饿过头了之后不知为何胃中当真有些不适,下午吃多了冰荔枝的后果约摸也出现了,胃里有股冰寒绞痛感,前面坐在这时都不自觉发了身虚汗。
“我……我没事。”江遥忍下了不适,看着摆上来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但不愿让萧吟发现不对,还是拿起了筷子,“主人也再吃一些吧?”
“嗯。”萧吟前面在外边也没吃多少,看今晚菜色不错,也吃了起来,发觉江遥的面色似乎有点白,眉头皱得更紧,“下次不许到了饭点却不吃饭了。还有,齐砚呢?我不是让他陪着你吗?你不吃饭他都不管?”
江遥心道:齐砚是暗卫,又不是我小厮,怎么这种事都要让他管?
“有一个紧急的任务,我让齐砚去了。”江遥搬出准备好的说辞,“主人别总是让齐砚来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萧吟笑道:“你的事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事?再说了,让他陪着你不比出去执行任务简单?我对他很好了吧?”
江遥在心里替齐砚回答:这比出去执行任务难多了……
胃饿过头之后更吃不下东西,江遥吃得还没萧吟多,而且越吃胃里越是难受,吃完险些站不起来,手指攥了攥拳才强撑着桌子站起来,咬牙将疼痛压了回去。
这点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也怪他忍得太好,萧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发现问题,直到夜间快要入睡时,江遥已经痛得手都在轻轻发抖,萧吟终于意识到不对,赶忙将他抱上床,揉了两下他的肚子,想起了什么,问门口的小厮:“他下午吃了多少荔枝?”
小厮下午按吩咐送来新的荔枝时就猜到了什么,但江遥让他别说出去,这会战战兢兢道:“没、没多少……”
萧吟脸色一沉:“给我说实话。”
小厮吓得跪下了,道:“公子应该是……把那一盘都吃完了,后来让小人送来新的荔枝……”
萧吟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命人把柜子上的食盒取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盘荔枝,放了这许久已经不冰了,但肯定不是最初的那一盘。
“赶紧去找大夫来。”萧吟又气又心疼,简直拿这人没办法,“再去烧点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