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此时并不知道宫中正发生的事情,如今的他也没有心思,去管三皇子和个小太监的纠纷。
他更担心的却是远在江南的官场,那里才是真正的胜负之地。若是操作得宜,可以将自己夺嫡的道路清空大半。
想到此处,他的脚下更是急促。
现在他也只希望,江南一切的进展,能够如同他心中所愿一般。
待出了宫门,四皇子命令车辇立即回府。
而实际上,一个时辰后,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在小院的书房之中。
乌先生今日仍旧是一派闲情逸致,手中拿着一本前朝的棋谱,正自娱自乐地摆放着珍珑棋局。
四皇子大踏步地走进来,见对方如此,心神忍不住稳住几分,只是他如今到底还有几分急躁。
乌先生抬眼望向颇有几分毛躁的四皇子,心中的失望之情越发明显,只是到底还是不愿意认输。
“先生教我,到底该如何。
此次这天津之事,已经难以为继,恐怕纵然我们能得到一二好处,却也聊胜于无。”
四皇子将今日早朝之事,说与对方听,想要寻得解决的办法。
早朝之上的两道圣旨,他心中却是极为憋屈。明明在此次天津之行中,他本可以获得足够的利益。
偏偏因这两道圣旨全部打乱,而且自己也突然站到明面上,与三皇子几乎撕破脸皮,只想着对方当时的恼怒,四皇子便心中忌惮。
他不知道为何雍和帝会如此,只是他却知道这样一来,自己日后却是举步维艰。
乌先生将棋谱放下,复又把棋子一颗一颗地放入黄花梨棋盒之中,口中不紧不慢的说道:
“殿下何必如此?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虽是放到明面上,却也可以看出陛下的心中所想。”
今日这两道圣旨,几乎可以说将雍和帝的所想,裸露得一干二净。
是以乌先生并不觉得此事是全无意义。
四皇子听闻此言却是微微一震,他将下人刚刚端来的茶盏端起,恭恭敬敬地放在乌先生面前:“却请先生教我。”
他此时因着乌先生之言,也慢慢冷静下来,回想刚才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自己未免太过失了城府,竟然因为一时事变差点乱了方寸。
“陛下的软肋便是羲和长公主,此次与其说是甄贵妃驭下不严、只宫不力。不如说对方是因为天津府之事,被陛下迁怒。”乌先生眼中划过欣慰,接过茶盏轻撇两下,这才喝下一口,他看着四皇子若有所思的模样一笑。
虽说瑜不掩瑕,但终究是能肯听话,也算是欣慰。
他此时,却是更关注雍和帝的异常行为。作为帝王虽然说可以肆无忌惮的偏爱,但是一旦这种偏好变成了软肋,却是天大的弊病。
“这话我自然明白,只是要知道羲和不过是父皇的女儿,便是多疼宠几分又有如何呢?”四皇子略有些不解,他并不认为羲和的存在会影响到雍和帝的判断,甚至说直到现在为止,他仍旧没有将羲和长公主放在眼中。
毕竟大庆建国已经百年,女子因为朱程理学可算得上一直站在附属之地。是以四皇子并不觉得羲和是个威胁,即便是之前曾有所谓的皇太女之言。
对于四皇子的自信,乌先生不置可否,他从来便不担心皇太女之言。
他真正担心的,却是羲和长公主,对于雍和帝太过巨大的影响力。
很明显,现在而言对于雍和帝,三皇子是比不上四皇子的,但是四皇子却比不上羲和长公主。
这看起来有些颠倒的逻辑关系,明明白白的发生在现在。而这也让乌先生心生警惕,毕竟若是让其发展下去,未必不会成为大患。
那位公主可以不成为皇太女,甚至未来的帝王。但是未必不能够左右皇帝的心思,在夺嫡之上她的分量未免太过沉重。
“若我们不能够将羲和长公主掌握在手中,那么她便是这夺嫡中最大的变数,四皇子绝对不能够让羲和活着回到京城。”乌先生淡淡说,他语气中的杀意却让四皇子一愣。
生在皇家对他来说铲除异己,早已经是刻入骨髓的本能,然而当对象变为康眠雪之时,四皇子还是迟疑了。
“羲和毕竟只是个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四皇子下意识的替对方辩解两句,只是这话却在乌先生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迅速败退。
他自己不也是明白,自己心中对于康眠雪有多少的忌惮吗?
即使她从未真正的插手朝政,也不曾招揽门客,更不曾有过与他直接的冲突,但是四皇子仍旧时时在心中提防着对方。
他的手不自觉的抚摸着椅子扶手,通体用黄花梨雕成的座椅被打磨的光滑,但是四皇子仍旧可以摸到明显的纹理。
这已经成为他思考时的习惯,每到无法决定心中所想之时,他便会来到此处,与乌先生商谈一二,然后再自己决定。
想到康眠雪从未真正的针对过自己,他的心左右摇摆不定,到底是否要未雨绸缪。若是真的伤了手足性命,尤其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妹妹,却难免有些过分。
可是康眠雪实在是太难无法掌握,可以说对方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些皇子,也不可能会臣服于己。
而不会臣服的羲和,对于他来说便是如梗在喉。四皇子望向不知何时开始阴霾的天空,却是觉得有些许黏意在四周环伺。
司徒沣看着窗外的阴云密布,心中发狠:“先生,通知江南,绝对不能够让羲和活着回到京城。
不过有一个前提,便是让她先将江南的事情做完,在回城的路上再下手。”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道闪电横空,随之便是惊雷与大雨其至。
四皇子看着窗外被打弯腰的木棉,手掌攥紧又松开,这才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他直觉手中黏腻异常,低头看向手掌。竟发现不知何时,掌心已被自己扣破,此时正一滴滴地低落在地砖上,发出些许声音,然后便被雷声淹没。
他可以对同是竞争者的三皇子毫无负担的算计,可是让他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却是让四皇子踌躇半晌,才分析利弊之下勉强决断。
然而即便是心中已下决断,四皇子仍旧心中艰涩。
乌先生此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王爷,要知道无毒不丈夫,却是谁让那位羲和长公主正好生在皇家,却又不守着皇家的规矩呢。”
身为女子,却足以影响帝王的决断,甚至让帝王为其不顾后宫的平衡,这就是原罪。乌先生心中闪过杀意,他有种预感,若是不除掉此女,日后必定成心头大患。
是以无论是否会让当今起疑,羲和长公主却是必死无疑。否则即便是四皇子能够得到太子之位,只要一天未曾继位,那么那位公主仍旧是足以改变局面的棋子。
此时康眠雪还并不知晓,有人早早将她列在了谋杀名单之上。
只是,即便是她知晓,恐怕也不曾在意,这世界上想让她死的人太多,并不差那么一两个。
因是在船上,是以康眠雪也不愿穿那些复杂的宫装,只命令绣橘等人,将平时做的那些男子衣袍全部找出来。
她此时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只用丝绦系在腰间,略一横挂,大袖挥洒却是飘然于风。
长发高高的挽起,只在其中簪上一根云崖连环羊脂玉发簪。
远远看去,竟像是位翩翩佳公子。
临行前雍和帝本打算将自己的御船交给康眠雪乘坐,可是她却坚决不肯同意,毕竟那御船实在太过乍眼,简直如同活靶子。
是以两人一番争执,最后还是决定乘坐专门的官船,避免太过高调。
只是这官船却也是亲王建制,大小是普通船的两倍,上下共计五层。
贯穿其中,玲珑内部,此时康眠雪正站在甲板上,看着冯紫英对着迎春耍宝。
她轻轻摇动手中的折扇,一脸趣味地看向两人,确实觉得这二人倒也有几分般配。
冯紫英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是终究乃是勋贵家养育出来。且其父对其多有期望,是以虽有纨绔之名,却无纨绔之时。
而迎春虽是庶女,然此时已经记在邢夫人名下,可算得上嫡女,并且已经修改了族谱。
配冯紫英却也合适,当然其中最主要的是他们两人的想法。
并且,在康眠雪看来,迎春心智聪慧,是成为当家主母的好苗子。
冯紫英那一副将眼珠子都粘在迎春身上的样子,康眠雪一阵失笑。
恐怕只有瞎子才看不出对方的心意,这孩子似乎自带着一股子间真浪漫,偏到不惹人厌烦。
“这小混蛋又在干什么?竟然调戏人家小姑娘。”司徒源刚走出仓门,便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口中骂了一句。
刚刚两人从房间出来,康眠雪没有带披风,因担心爱妻着凉,司徒源便回去替她取,是以两人这才前后脚的到甲板。
康眠雪看看想要上前喝问的司徒源,柔声一笑:“你休要过去棒打鸳鸯,没看到黛玉和照姐儿两人都不在吗?这是给迎春制造机会呢。”
康眠雪觉得两人算是极为般配,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心中也有了几分把握,迎春的性格却是不适宜到外面独自闯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