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眠雪见她一直若有所思,担心邢夫人多想,倒是忧思沉重,反而不美。当下仔细地安抚道:
“若我所料的不错,这件事情即便是发生,总也还要有个一年半载的。你若是实在割舍不开,便也多做些准备。等到尘埃落定,我再与你想办法,总不至于让你没了下场。”
话说到这里已然再无可说,实在是康眠雪无法说服邢夫人,而邢夫人自然也无法说服自己。
康眠雪未曾所言的,便是若贾家真的聪明,便好好的谋算一番。元春这一步棋,如若走得好,未必不能够替贾家续上一脉。
只是这一些却不能够与邢夫人所言,毕竟即便她说出,贾母那里也不会通过。那位荣国公夫人,此时还在做着封妻荫子,风光无限的美梦。
邢夫人感激一笑,眼神之中透露出无限的哀愁。她自然知道,此事恐怕日后定然有着一番公案,如今却还是想要尽量地偷欢一场。
康眠雪知晓邢夫人回去之后,自然会有着一番安排,他也不再多说,毕竟这事儿日后是否会有变化,谁也不知道。
一切便看他们的缘法吧。
想到这里,康眠雪将话题转移。
“这边院子极多,等一会儿让秀菊带你去看,看哪个喜欢就选哪个。迎春如今被我派出去做事,是一些时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估计还要足足一两日。”
康眠雪仔细地一一吩咐,好半晌,二人才将一切话题谈好。
随后康眠雪看着邢夫人躬身行礼出去,这才带着几分头痛的揉揉眉心。
她却是未曾发现,邢夫人竟是这一般性格,迎春尚且不说,便是贾琏和凤姐儿,不过少许的对她一些温存。竟让她感知至今,可见当日起到底是如何的?如坠冰窟?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别人少许的温暖就让他想要完全以报。
这一切的造就者都是贾赦,康眠雪想到这里忍不住有几分恼怒。在她看来,若非是当年贾赦,做下那一系列的事,如何使得邢夫人如今这般模样。
想起如今病危的秦可卿,康眠雪更加不待见贾家,甚至开始怀疑,贾家是否还有着其他的阴谋。
如若是贾家自己作死也罢,他们就没有想过,纵然是不归入族谱,皇家的血脉也只能够让他们尊着敬着,哪里容得轻着害着?
如今只看贾家怎么死,康眠雪此时对于贾家依然没半分同情。只能说贾府的男子们俱以得意忘形,将自己原本姓什么都给忘记,皇家之人不容轻贱。
康眠雪深吸一口气,刚想起身便看见秀菊快步走进来。她先是一愣,马上想到定然是自己半天不曾回去,对方有些担忧,这才来此找自己。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还会出什么事情?”康眠雪笑着问道,语气之中颇有几分调笑,秀菊赶紧上前扶住康眠雪的手臂。
口中唠叨着:
“在这行宫里,哪里有什么事情,奴婢刚刚将琏儿奶奶送回院,他们姊妹见面说话。
主子,可是心情不好?难得会见主子,这一般模样。”
秀菊的话里带着几分小心,素日里康眠雪一向是运筹帷幄,神采飞扬的,极少会见他如此消沉。
康眠雪拍拍秀菊的手,两人悠闲地往正院走去。
听康眠雪将这事儿仔细地说明,秀菊咬咬嘴唇,实话实说,她也觉得主子的话太吓人:
“实际上按照老人的说法,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只是这一等将军实在太过离谱,平素为人便不说了,只单做事就太损阴德。
将军夫人也实在太惨了些,她的顾虑实际上没有半点错误。换位想一想,奴婢若是站在将军夫人的角度,恐怕做得还不如夫人。就算是能够带着孩子合离,可是又能去哪里?”
秀菊说到这里,心头几分难过。她心知康眠雪的性格极为要强,素来是个比男儿都要刚强的。也是,因此康眠雪看来完全可行的事情,在邢夫人眼中根本没有可能性。
只是如今他还是觉得自家主子没错,以贾府如今的状态能够合理才是最好的。贾家之人,不修阴德,行事张狂妄为,早已大厦将倾,总不能让邢夫人留在里边,到时一起压在下面。
只是如今恐怕邢夫人一时转不过来,总要好好地说才成。秀菊一边思索,一边轻声劝着康眠雪这事儿等等再说。
“我自然是不着急的,你也知道,如今该做些什么,自是心中有数。贾家的事,总还有个一年半载的缓冲。”
如今元春尚未出嫁,一切的布局尚未完成。此事之中还有不少周旋的余地,毕竟但凡贾政、贾赦长个脑子,就会仔细地将事情圆润的来,想来两三年内应该是抄不家。
有了这一些时间,大不了她再扶上一扶,元春也好,贾琏也罢,邢夫人定然会有一两分安排。
实在不行,她到时再想办法,替邢夫人谋一份功劳,也好让其凭功劳,保留自己夫人的爵位便是。
“而且那位贾大老爷,如今并不一定想跟将军夫人和离呢。”秀菊最后一句话,带着几分忧愁。
她未曾想到的是,就这一句话,难得的将康眠雪惹恼,只听得刺啦一声,康眠雪手中的帕子被她撕成两半,冷声说道:
“什么叫未必愿意?做了多少缺德的事,自己心里没数吗?竟然还如今挑三拣四,说句不好听的话,也就是不能够写休书,要是能写休书,早就让行事直接休了他,一张和离怎么着还委屈他不成。”
这话仿佛疾风暴雨砸下,秀菊一哆嗦,跪在康眠雪面前。
口中带着几分焦急,慌忙劝道:“主子还请主子息怒,这事是奴婢的错。
奴婢口中发浑,说的是如今将军夫人那般容貌,那贾赦又是个好颜色的,恐怕未必会轻易放过夫人。”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邢夫人如今容貌的确是非常不错。可以说,是极其上等的颜色,纵然是比不上黛玉,却是有几分雍容华贵。
康眠雪伸手将跪在地上的秀菊拉起来,口中埋怨:
“没事老跪什么呀,赶紧起来,又不怕地面上凉了?”
秀菊顺着康眠雪的力道起来,瞧着对方口嫌体正直的模,知晓主子那是心疼自己。
康眠雪长出了一口气,她带着些许烦躁,用力扇动着手中的扇子,口中有些无奈地说道:
“也许你说得对,恐怕那贾家未必会轻易地放开她。毕竟若是真的大厦将倾,贾家这帮人未必不会有些什警觉。如若是真的如此,恐怕邢夫人便是他们,用来牵制本宫的一根稻草。”
若是真的如此,确实有些麻烦。好在邢夫人不肯将解药服下,否则到时如若是邢夫人有孕,自己更是畏首畏尾,恐怕为孩子也要留下贾家一条活路。
康眠雪不知道的事情是,其实这个想法,早在贾母心中盘亘多日。
今日里,他坐在荣庆堂中,面目阴沉的思索。鸳鸯坐在小杌子上,手中举着一对美人锤,正给贾母捶腿。
贾母闭目养神好半天,突然说出一句话:“今儿是不是琏儿到扬州?”
正在专心捶腿的鸳鸯一听,心下也是略一盘算,他放松垂中的力道,轻声说道:
“老太太好记性,想来若是没什么大意外,就是今儿到。”
鸳鸯不敢多言,这半年来,贾母却是越发的阴晴不定,她作为贴身丫鬟,自然更加的谨小慎微。
贾母口中虽询问贾琏,鸳鸯心中清楚,对方真正想问的,乃是邢夫人。
贾母只说这一句话,一双眼睛,似闭非闭,只能从他偶尔抖动的睫毛处看出对方此时正在沉思。
“你说贾赦那孩子可怎么办。我却是为他操碎了心,但凡他有一点上进,也不是今日之成色。而且想想邢氏,我就觉得心疼。如若是邢氏有个一儿半女,我又怎么会如今这般掣肘。”
贾母的语调中,带着几分烦躁。这事儿鸳鸯自然是心中门清,只是她却不敢多言,毕竟很多事情,并非是能够多说的。
尤其是实际上,鸳鸯对于邢夫人多有几分同情,对于贾赦此事之上,甚至有几分气恼。
这也使得她无意之间,有些话便偏向邢夫人,实在是大老爷太过分,纵然不喜夫人,又怎能坏了大太太的身子。
那邢家可也是堂堂官宦世家,哪里就真的比贾家低多少。不过是邢家外戚凋零,自己孩子本身又太年幼,才有些地方唯唯诺诺,若真的闹起来,事情如何还未尝可知。
偏偏老太太也不肯放过对方,竟是打算将邢夫人使劲儿的压榨。想到这里,鸳鸯竟有几分替对方不值。
“哎,我也不是那寻常人家喜欢做贱人的,可是先前老大媳妇儿实在是扶不上墙。她但凡能够有几分自强,我也不至于护不了她。”
贾母似真似假的叹息,如果说她真的心疼邢夫人也是未必。
如果说她一点对邢夫人无感,那倒也是假话。只是这份感情若是放在天平之上,却是远低于自己儿子的,更不要说被贾母放在眼中的贾家命脉。
贾母虽说已然经历多年的风雨,然而终究还是带着几分世家小姐的天真。
她此时想的,便只是想办法要拿捏住邢氏,以期让对方为她所用。可她未曾想到,在大厦将倾之下,谁又能保得了谁呢?
鸳鸯此时默默地听着,她深深知晓,现在的贾母并不需要别人说话,甚至希望别人安静。
贾母如今只是想梳理自己的思绪,不得不说,贾母这一份心思,可比贾赦等人大的太多。
她要的是贾家一脉繁荣,却不是一时的荣华。如若是可以,最好皇家之中要有着贾家的血脉,而这也是她仔细地培养四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