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庙门口的腊梅枝被厚雪压弯,依稀透出来的红色是范围内最为鲜艳的色彩,代表逆境中的生机。
小小的宴落帆只有不到半人高,站在树下仰着头发呆,因严寒和饥饿所产生的困倦,他在前一日差点死掉,幸亏被化斋的僧人所救。这么说其实也不够具体,还要感谢将人带过来的小胖,总是嘴硬心软。
“嘿!”
伴着这一声,梅树被踹了一脚,积雪落在毫无防备的宴落帆身上。
宴落帆晃晃脑袋,将头上积雪弄掉,看到了叉着腰的小胖,他一个穿越者也不好跟小孩计较,只好一头雾水地问:“干什么?”
小胖抬抬那三层的下巴,还做了个鬼脸:“丑八怪,这是你当叛徒的惩罚。”
宴落帆摸摸自己长满红疹的脸:“……”算了,不能和恩人计较。
至于叛徒这一说主要是因为他作为小乞丐,本来是和小胖这一队人一起相互取暖,转折点出现在两个月前,他在小巷里捡了个小孩,太可怜了也没人管,但小胖看这孩子不顺眼,不愿意接纳,所以他被驱逐出去了。
想到这里宴落帆叹口气,用标准哄小孩的语气:“好,是我做错了。”
小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是忍不住骂道:“当初我就说了那家伙看着心眼贼多,这不,扔下你一个自己跑掉了。真可恨,小杂中!”骂来骂去也都是旁人用来骂过他的话,“你当时还生了病。”
宴落帆没放在心上,听说那孩子被道长给带走了,也是个好去处,将话题岔开:“小苗呢?”小苗是他们队伍中的一个女孩,在闹饥荒时家中口粮不够,被扔出来的,总喜欢围着小胖打转,因为当初是小胖帮了她。
小胖撇撇嘴:“庙里来了个人,她去看热闹了。”
宴落帆歪歪头,“什么人?”
小胖偏过头去,不情不愿地补充:“长得很好看。”
“来干什么的?”
“他母亲死了,没地方埋,只能把骨灰送到庙里。”
也是个可怜人,宴落帆没打算继续追问,可是小胖对他眨眨眼睛,催促:“你快去把小苗找回来。”
“干嘛?”
“马上就要放斋饭了,她会饿的。”
那怎么不自己去?还不是担心自己的小苗被好看小孩给拐走了?宴落帆对小孩这点心思一清二楚,揶揄一笑:“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去吧。”顺便看看那小孩到底有多好看。
因为脸上红疹确实有些可怖,所以他是躲着人走的,转来转去终于到了那放满骨灰坛的神像下,却没看见小苗,只看见了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
宴落帆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转身就走,只是碰巧一旁的住持说话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骨灰坛上的封条,需要这个信息。
“殷辞月,辞别圆月。”
迎来光明。
宴落帆离去的脚步一滞,这不是小说主角的名字吗?他重新转过身,找了个更好的方位仔细观察,说小孩其实不够合适,只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显得瘦小,其实在站起身后拥有能被称为少年的身高。
等住持写完字离开,他也观察够了,想着得先找到小苗去吃斋饭。
“看够了?”
宴落帆停住,循声望去,与一双黑黝澄澈且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这不该是孩子该有的眼神,过分疏离、冷淡,充满防备。
他指了指自己,“说我吗?”
小殷辞月依旧言简意赅:“不然?”
宴落帆也就走了过去,停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对这个小小主角说些什么,他扫了一眼小辞月身上单薄的衣物,素白,看起来因为穿得太久有些破损,可很干净,“你冷不冷?”
小辞月眨眨眼睛:“你可真奇怪。”
宴落帆不服气,反问:“我哪里奇怪?”
小辞月已经将脸偏了过去,看着自己母亲骨灰盒的位置,在宴落帆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开口:“你应该比我冷。”
也是,宴落帆低头看了眼那破破烂烂的衣服,这是故意不换的,毕竟乞丐穿太好求不到施舍,“现在应该放斋饭了,一起去吃吧。”
少年辞月动都没动,“我不饿。”
宴落帆不相信,因为在走进时便听到了肚子抗议的咕噜声,不过少年的颜面还是要保护的,他没拆穿:“可是这里的糖糕很好吃。”
少年辞月没搭理他。
宴落帆有些遗憾,毕竟少年辞月若是利用起这皮相的优势,说不准可以求到更多糖糕,也没办法强求,他看了眼才刚点燃的香,起身离开。
少年辞月听到动静,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讨厌温柔的人,明明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周全,却偏要……顾及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跌入万丈深渊的人只会有一个,就像是他的母亲。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
“殷辞月,给你。”
宴落帆去而复返,手里拿的是正热乎的糖糕,用油纸包着。
似乎是担忧受到嫌弃,他慌忙补充:“我没碰到,是干净的。”
“真傻。”
“啊?你说我傻?”
宴落帆可没有听力问题,他当时就把糖糕给收回去了,凶着一张小脸:“给我道歉。”
少年辞月一怔,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为什么?”
还能有为什么?宴落帆回答:“你说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