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春日,淫雨霏霏也是常事。
“娘娘,有些时候已经不早了,宫门也已经落钥了,奴婢,奴婢可能在您宫中留到天明再走?”
乌雅若兰犹犹豫豫的说道,佟妃却突然勃然大怒:
“你这贱婢!我这承乾宫自我入宫之日起,皇上便赐我一人独居,你竟也敢肖想?!滚出去!”
乌雅若兰顿时呼吸一滞,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还想说什么,佟妃突然叫来琴韵和棋心:
“让人把她丢出去,别被人瞧见了。”
一想到届时要成其好事,佟妃便觉得心里呕的慌。
等琴韵让一个粗使婆子将乌雅若兰捂着嘴从承乾宫的小门丢出去,方折身而返。
她在门外弹了弹有些湿润的衣角,便听到佟妃不住的抱怨:
“为何额娘当初没有给我一个好身子,让我不得不包养别人的孩子……那乌雅氏身上一股子穷酸味,再好的胭脂水粉都遮不住,凭她也配留在我的承乾宫中?”
琴韵深知佟妃对于承乾宫有着难以想象的执念,毕竟这承乾宫乃是佟妃入宫以来得到的最大殊荣。
只是想到那乌雅宫女要为佟妃做的事,琴韵还是不免劝了一句:
“那乌雅氏不过一介包衣,如何能抵得上娘娘出身高贵?只是那乌雅氏一族都是些能生的,想来不日便能为娘娘带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娘娘便是看在小阿哥的份上,也该将这些晦气是抛之脑后了。”
“哎,你说的也是。不过,额娘说,要是孩子的亲娘在,他将来怕不会亲近于我……”
佟妃沉吟着,琴韵垂眸看着那深褐色的毯子,声音被阵阵雷声隐没:
“去母留子,也未尝不可。不过娘娘,这一切尚需徐徐图之。”
佟妃骨子里带着一种自命不凡的清高,但也是能颠得来轻重的。她听到琴韵这么说,略一点了点头,便同意了。
随后,她便让琴韵伺候着自己泡了一个热水澡,听着雨声入眠了。
只是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大安稳,眉头时常紧皱着。屋外也是电闪雷鸣,令人即便是睡梦中也有些烦躁不安。
天蒙蒙亮,乌雅若兰本缩在承乾宫的墙根,突觉肩上一暖,原本淅淅沥沥,撒在脸上的雨滴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一睁开要,便看到云香微笑着看着自己,乌雅若兰从没有觉得云香这么亲切过。
云香当初因故被皇上贬出了乾清宫后,又在马佳庶妃处被赶了出来。
不过她正好撞见了乌雅若兰和琴韵说话的一幕,是以两个人不得不捆绑在了一起。
乌雅若兰为了稳住云香,动用家族人脉,将云香安置在了一个轻省的差事上。
“云香,你怎么来了?”
不得不说,昨个受了那么大的罪,看到云香后乌雅若兰突然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说话都带着鼻音。
“你昨夜来寻我,说佟妃娘娘找你有要事,可此前我去你屋中叫你,却发现你没有回来,有些担心便想着过来瞧瞧。没想到,你怎么在这里……”
云香一脸怜惜的看着乌雅若兰,她当然知道乌雅若兰为何会在这里,可若是不让乌雅若兰吃足了苦头,受足了罪,自己又怎么可以将其完完全全的掌握在手里呢?
“昨个我来此给佟妃娘娘回话,可是回去的时候宫门都快落钥了,外头又下了大雨,佟妃娘娘不愿意收留我,还让人,让人把我赶出来了……”
乌雅若兰终于忍不住扑入了云香怀里,呜呜咽咽的哭着,云香强忍着脸上的嫌弃,可动作轻柔的拍着乌雅若兰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
以佟妃对于承乾宫的独占欲,怎么会容许乌雅若兰这个未来的嫔妃落脚呢?
昨夜的那一场雨,真的是老天助她呀!
看着乌雅若兰对自己如此亲近的模样,云香想着日后乌雅若兰的结局,脸上带上了一丝得逞的笑容。
郭络罗静姝,当初你几次三番害我,现在也该到我报复的时候了。
云香好生安抚了乌雅若兰一通,又赶在午时之前给乌雅若兰换了一身干净的宫装,又替她告了假。
等到晌午,乌雅若兰做贼一样的躲在屏风后面伸出了手让太医为其诊脉。
“您宫里的宫女昨个虽受了寒气,可是她身子好着呢,并无什么大碍。”
太医是佟妃族中一早让人便选定好的,这会儿已经隐晦的将乌雅若兰易受孕的体质告知了佟妃。
佟妃等太医走后,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乌雅若兰,不禁小声嘀咕:
“还真是下贱胚子,那么大的雨也没有半点子事!”
此话一出,又惹得乌雅若兰的眼泪几欲掉下来,却没有听出佟妃那刻薄的话中夹杂着太多的嫉妒。
为何,她就没有这么健康的身子呢?
佟妃为此扼腕不已,对于其他事也都提不起兴趣。
乌雅若兰哆哆嗦嗦的从承乾宫离开,她不知道佟妃既然连让自己在承乾宫过夜不愿意,那待她将自己从前天宫调来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可是,这条路是家族为自己选择的,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不过幸好,她还有云香陪着。
细雨绵绵,两个小宫女顺着宫墙的墙根走过,乌雅若兰声若蚊呐却语气分外坚定的说道:
“云香,倘若有朝一日,我做了主子,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云香撇了撇嘴,但声音欢快:
“好呀好呀!我等着你呢!”
可是,旁人做主子哪里比得上自己来的痛快呢?
各怀心思的两人并着肩,渐行渐远,她们都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她们而去。
延禧宫,康熙依旧是和往日一样,没有打扰静姝的安眠,悄悄的收拾妥当便离去了。
只是,这一次康熙走的并不似往日那么干脆利落。
他在床边坐了许久,看着静姝那安恬的睡颜,只觉得此处有种让他莫名放松安心的感觉,一时之间有些舍不得离去。
康熙走后,静姝又小睡了半个时辰,这才懒懒的起身洗漱。
等用过了早膳,静姝又开始核对起了账册。
因为佟妃中间接手过数月的宫权,是以账册上仍有些不太明晰的地方,所以静姝又将其一一核对过了。
过了晌午,静姝堪堪将手头上的事都处理完了,随后便听到孟良在门外禀报道:
“主子,内务府的徐林公公求见。”
静姝动作一顿,这徐林乃是嘎鲁的亲信,嘎鲁的身份不便出入宫闱,是以往日都是徐林出面。
虽然不知为何今日徐林回来,但静姝仍扬声道:
“快请。”
“给懿嫔娘娘请安!”
徐林一路走过来,身上的衣裳被雨水打的半湿,静姝吩咐茯苓:
“快免礼吧。茯苓,你去给徐林公公沏杯热茶来。”
茶水热气氤氲,徐林刚一入口便喝出来了,这便是宫中主子往日常喝的六安瓜片。
一时间,徐林脸上的笑意变得更真切了一些,他小口的将一杯热茶喝尽,这才道:
“懿嫔娘娘,师傅让奴才来给您道谢,谢您昨日在皇上面前的仗义执言,这是谢礼——”
徐林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沓被油纸包的紧紧的东西,静姝看了一眼茯苓,茯苓忙接过,直接将油纸打开,里面赫然是厚厚的一沓银票。
静姝挑了挑眉,没有收下:
“我这人呀是个麻烦性子,做事向来讲究精益求精,少不得要让戴佳总管少些进项。
这银子,我便不收了,全做弥补戴佳总管少的进项吧。”
静姝含笑说着,徐林陪着笑,额角却不由沁出来几滴汗水。
这少的进项自然便是静姝主管着的妃嫔份例了。在这一点上,静姝从不会让任何一个宫妃受亏,那便只有内务府按章办事了。
“瞧您这说的哪里话,师傅说了,若非是您的提点之恩,昨个便应该是师傅问罪之时了。”
“唔,那也是戴佳总管愿意给我几分薄面才是呢。所以啊,昨日那桩事,因为我倒没多大关系,乃是在家总管自个儿救了自个。”
静姝此话一出,徐林心中愈发的佩服了,也难怪这位懿嫔娘娘短短时日便能走到如今的位置,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漂亮。
“您就莫要谦虚了,这银子乃是师傅的一片心意,您收下了,师傅才安心呢。
况且,您在宫中劳碌非常,要是手里短了银子花用,那可就不美了。”
静姝听了徐林这话,犹豫了一下,将银子收了下来:
“罢罢罢,往日倒是没有发现徐林公公竟也是个能言善辩的,我是辩不过你了,这银子我留着了。”
“嘿嘿。”
徐林见着自己今日的目的达成后憨笑了两下,但是随后临告辞前他又低声说道:
“哎呀,说起来,奴才方才来给您回话的时候,隐约瞧见有两个眼生的宫女自承乾宫出来……
那其中一位,奴才记着,似乎和您还有些亲缘关系呢。”
徐林说完了这话,便低声告辞了,
而静姝听了徐林这话,不由皱了皱眉头。
亲缘关系?
这和宫上下,于自己有些关系的也就只有云香了。
可是……她不是早就被马佳庶妃赶出了钟粹宫,怎么这个时候又跳出来了?
等等——
静姝突然想到当日在钟粹宫外走过时,隐约瞧见有一个乾清宫的宫女入了承乾宫。
那个宫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静姝想到此处,便下令让茯苓下去探查:
“茯苓,你可还记得那日咱们在承乾宫外见过的乾清宫宫女,去查查她。
另,徐林拿来的这些银子,也一并让人换了药材。”
“是,奴婢这就去办。那这药材可需要一并交给皇上?”
“嗯,让宫外那批人依原样办。”
静姝这些日子甘愿将宫权交给佟妃的原因还有另一个,过了年后,宫中放出了一批宫人,其中便有零零星星的几个,是带着使命出去的。
因为那近乎预知的话本子让静姝避过了一个死劫,可是她仍奇怪云香为何能得阿玛和额娘的青眼。
……
转眼之间,绿树阴浓,白日渐长,已是一年仲夏。
民间水灾一事终于止住,康熙也又开始踏足后宫,新的纷争也将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