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五月,整个皇宫便开始热闹起来。时下的端午节乃是一场自初一到初五的盛世欢宴。
但是不得不说的是,这五日乃是宫中上下最欢欣的时候了。静姝早早就已经着人将往年的旧例拿出来,增减了不少条例,但因着早有准备的缘故,到了初一这日静姝反倒是第一个闲下来了。
虽然她人闲了,可是心却没发闲,为着打发时间,看到茯苓,莲蓉她们挤在一起编五彩绳静姝也跟着凑热闹。
不多时,东配殿的董庶妃也听到了这边的热闹,便带着清霜也一同过来了。
“董庶妃来啦!快坐快坐!”
董庶妃自然的做到了静姝的身边,看着静姝手里的五彩绳笑眯眯的说道:
“娘娘也在编五彩绳?那妾身今个便厚颜向娘娘求一条娘娘亲手编的,不知道娘娘允不允?”
董庶妃一脸巴巴的看着静姝,静姝好笑的看了董庶妃一眼:
“你就会占我便宜!什么允不允的,你几时要什么我没给?你就是个躲懒的!”
“哪能啊!娘娘送妾身一条,妾身还娘娘一条,如何?就是妾身手拙身笨,娘娘可别嫌弃呀。”
董庶妃说着也捻了五条彩绳编织起来,不过她也是如茯苓她们一样,依着寻常法子编成一条彩绳。
只是,等董庶妃看着静姝十指翻飞,很快,静姝手里那五条不同色彩的彩绳被编成一朵一朵挨着的小花挤在一处的模样,一下子便目瞪口呆了。
好容易等到静姝收尾,董庶妃直接便把腕子伸给了静姝:
“娘娘好巧的手啊!娘娘快给妾身带上!”
董庶妃催促的语气带着欢喜,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喜欢:
“今个妾身这腕子只带娘娘的五彩绳,盼着娘娘保佑妾身能日日常伴娘娘身边!”
“油嘴滑舌!”
静姝给董庶妃带好后,董庶妃喜欢的都舍不得挪开眼睛,兴奋的说着:
“娘娘这编法和寻常编法不大一样哩,但是看着又别致又好看!”
静姝笑了笑,当然不一样了,盖因这五彩绳的编法,都是她自上一世越来的啊。
董庶妃的话,倒是勾起了静姝一点子的回忆,她年幼的时候,家中虽只得她一女,却也宠爱非常。
阿娘也不是那个会卖了她的阿娘,而是一个温婉的母亲。阿娘会用雄黄给她点额头,绣五毒袋,也会给她编五彩绳。
只是她那时候年纪小,手笨,怎么也学不会,将一团子线弄的乱七八糟,惹得阿娘忍不住敲她的额头。
而阿爹便坐在已经爬满架的葡萄藤蔓下,打着扇子乐呵呵的笑。
那时候的生活,是她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
直到阿爹死于天灾,直到家私尽失,她和阿娘回了舅舅家。
她被卖的时候,身无长物,只有那一条五彩绳。那条五彩绳是阿娘亲手编的,阿爹亲手系的,所以即便过了端午她也没舍得丢。
后来,那条五彩绳陪了她三载,直到那年端午她捏着五彩绳思念阿爹,出了神。
突然,好看哥哥从她身后钻出来,笑着抽了那五彩绳走:
“小丫头想什么呢?”
静姝下意识的攥紧,却没想到五彩绳就那么断了,断成一截一截,纷纷落在地上。
经过三年时光的细绳,即便她一直珍惜的藏在胸口,可也都脆弱不堪,受不得半点外力。
明明她清楚且明白,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淌,那泪珠子大滴大滴的砸进了泥土。
静姝蹲下身子,一边哭一边将断裂的丝线捡起来,可是刚下过雨的土地还很泥泞,手一动便又不少陷入泥中,更不必说那之中的不易察觉的黑色丝线了。
她哭的凄凄惨惨,肝肠寸断,好看哥哥也蹲着帮她捡。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好看哥哥手足无措的模样:
“别哭,别哭!姝姝莫哭了,都是哥哥的错,哥哥给你重新买,买一把,让你每天换衣服戴!”
“不,我不要!这是怎么阿爹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了,我什么也不要!我就要它!你能赔我吗?!”
静姝发起脾气来自己都怕,完全没在乎好看哥哥还是自己衣食父母的事,直接将捡好的丝线用帕子一包,推了人就跑了。
那一年,静姝十二岁,而好看哥哥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对静姝并无防备,直接坐在了地上,将往日那清润如竹的霜色衫子都浸染在污泥里。
之后,一连三日,静姝除了学东西外都没有正眼瞧过他。
直到第三日夜里,静姝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屋子,却发现好看哥哥第一次来了自己的房间。
可他没敢今日,只坐在院中的树下,见到静姝回来立刻就站起来了:
“姝姝……”
静姝白了他一眼直接准备走人,却不想被他抬了抬手,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落在了他的怀中。
“姝姝,姝姝别动,你看,一样的。”
少年喘着气紧紧抱着静姝,将一根用特殊手法编织的五彩绳放入了静姝的掌心。
“这里,这里是你落下的一根,我也编进去了,所以也不算和上一根毫无关系的。”
少年指着半根泛着黄的黑色棉线给静姝,然后小心翼翼的问:
“姝姝,你,你不生气了吧?”
静姝沉默了一下,半晌才哑声道:
“你编的?”
“我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