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城得意的神情,大概只维持了一刻钟。
皇上身边的人,手脚必然麻利,没过多长时间,就把整个东宫给翻了个遍。
一个出来后,对着皇上道:“回皇上,什么都没找到。”
皇上还没说话,贺明城先道:“什么?这不可能,是不是你们有什么地方没找到?!”
侍卫道:“回六皇子,该找的地方都找了。”
贺明城还是不肯相信,反复说不可能,紧接着又说:“我自己去找!”
皇上冲着侍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制住了贺明城。
在贺明城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皇上道:“朕当年也是太子,这东宫,朕也住过,对这里的每个地方,每个机关,都一清二楚。”
贺明城含着泪光看向他。
皇上道:“朕亲自来找,你若是还不信朕,那朕也无话可说了。”
几个人押着贺明城,随着皇上往内殿走。
在后面跟着的贺子琛,神情明显紧张了不少,但还是强忍着,毫不犹豫地跟着进去。
先是前殿。
进了前殿,皇上在门前看了片刻,紧接着就往屏风的地方走,一把掀开了屏风。
贺子琛攥紧了手。
贺明城也是一脸的期待。
皇上的手伸到了密道的门口,那里只是薄薄的一层遮挡物,不需要多用力,立刻就被打开了。
打开之后,里面还点着蜡烛。
但是空无一人。
贺子琛的手松开了些,贺明城则是一脸的失望。
皇上问他:“还要朕继续查下去吗?”
贺明城跌坐在地,面如死灰的摇了摇头。
“来人,”皇上道,“六皇子其心不正,意图欺君,但念及未铸成大错,关押在意清殿,永世不得外出!”
这话,等同于收回了他皇子的权利。
贺明城努力的一切,还没等享受多长时间,便都灰飞烟灭了。
他抬起头,瞧着皇上。
但皇上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愿意再看见他。
就还像是在御书房的那样——他真的情愿,贺明城不是他的孩子。
这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们兵分两路,一队把贺明城给押送去了意清殿,一队回了御书房。
贺子琛也受到了惩罚。
他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以示惩戒。
但是相比较于贺明城,他的这点惩罚,也犹如挠痒痒,不痛不痒的。
贺子琛现在最关心的,也不是惩罚。
而是——贺千笑去哪了?
他方才看的分明,殿中根本没有贺千笑的身影。
贺子琛在皇上的身边,肯定是有自己的人,但是方才的那点时间,他的人前脚进了东宫,估计后脚皇上就来了。
给贺千笑的时间不多。
皇上的那些鹰犬,有鹰的眼睛和狗的鼻子,他不相信贺千笑能在他们的搜罗下躲过去。
果不其然,贺子琛回了东宫,守卫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属下该死!还请殿下责罚。”
贺子琛脸上的神情,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他咬牙道:“人丢了?在皇宫这种地方,人丢了?!”
他的属下垂着头,脸上的神情也甚是羞愧。
“好啊,”贺子琛怒极反笑,“本宫还以为,他的本事也就一点,可眨眼就能从皇宫中玩消失,倒是我小看了他!”
可见他是真的气极了。
在属下的面前,也顾不得用自称。
贺子琛没再理会跪在他面前的属下,解了身上的蟒袍,急匆匆往里走着道:“更衣!本宫要出宫!”
属下连忙来拦,“殿下,不行啊殿下,咱们刚被皇上给怀疑,若是此时出宫找……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贺子琛直接踹了他一脚。
踹完后,还觉得不解气,把前殿的凳子也踹翻了,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坐着,狠狠锤了下桌子。
被属下一劝,他也冷静了下来。
贺子琛如今是否出了宫,他还不知道,并且这个时候,极有可能惊动皇上,不如等晚上。
*
被所有人都惦记的贺千笑,如今已经在出宫的马车上。
他上车之后,就抓紧换了身衣服,他是藏身于厨房垃圾的车上,才能被运出宫中的。
不过在皇上他们来时,他还没走榔。分
听了贺明城作死的全程。
他跟在皇上身边的日子不多,但是皇上的心思,也能揣摩几分,同他先前所料相差无几,两人的矛盾,果然是稍微一引就能引出来。
如今,贺明城也能消停消停了。
贺千笑这段时间,为了这件事情,没少消耗精力,袁圆也按照他说的一步一步来部署,终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再也不用胆战心惊,防着有人来杀他了!
但是,贺千笑没高兴多长时间。
他坐着的这辆马车,是让袁圆找来的,才上车时,马夫看他的眼神就有点疑惑。
贺千笑不想被他给打量,换好衣服后,就想下车,赶紧找个地方脱身。
没想到的是,不管他怎么冲着马夫说话,马夫就是不理会他。
贺千笑道:“停车,我要下去,你听不见吗?”
马夫把马鞭扬起,马车前进的更快了。
贺千笑心中一惊,在车内扶好,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发现走到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该死的,袁圆什么事都办的很好,怎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疏忽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贺千笑打量了下四周,找解决的办法。
喊的话,不太可能叫出什么百姓来,甚至还有可能激怒马夫。
商量试试呢?
贺千笑探出头去,试探道:“大哥,你是想要钱吗?要钱的话,我身上的钱全部都能给你,您能不能把我给放下去?”
马夫的声音压低,细听还有几分熟悉,“我不要钱。”
贺千笑就奇了怪了。
他皱着眉坐回去。
不要钱的话,那就是要他的命?
贺千笑心中一紧。
跳车的话,他有大概率会被摔成骨折,也很有可能掉下去之后就爬不起来了,紧接着就会被马夫给抓住。
贺千笑又把头给探出去,“别人给你钱,要买我的命?别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双倍出给你。”
马夫不说话。
“你觉得我出不起?”贺千笑道,“你也瞧见了,我方才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能从那种地方出来,身上肯定也是有些积蓄的……”
“我说了,我不要钱,我也不要你的命,”马夫终于把车给停了下来,回过头,声线逐渐清明,透着浓浓的熟悉感,“我要你这个人。”
贺千笑愣住了。
他一双手已经防备好,准备从身后抽出来匕首就刺过去了。
见他傻呆呆的模样,马夫轻笑一声,随即掀开了自己面前的一层□□,露出来了贺千笑所熟悉的那张脸。
贺千笑咬着牙,“燕归!这不好笑!”
燕归本来也只是想逗逗他,闻言道:“好好好,不好笑,只不过我想试试看,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还能不能把我给认出来。”
贺千笑见他凑近,抽出匕首,抵在他的胸膛上,“你打扮成这样,鬼才能认出来!”
燕归有点委屈,“那我的身形未变,你也没觉得熟悉?”
贺千笑道:“不觉得!”
他这会儿受过惊吓,如同吃了火药一般,燕归也不想再惹他。
燕归举起双手,一双眸子亮如星辰,“那你没认出来我的事情不提——你想我没有?”
贺千笑面无表情道:“你再上前一下,这匕首就要捅到你了。”
燕归毫不在意,甚至又往前了一些。
匕首把他的衣服给刺破了一个口子,贺千笑见状吓了一跳,匕首脱手掉了下去。
几乎是立刻,燕归就上前,牢牢抱住了他。
他把头埋在贺千笑的脖颈间,闷声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不想我,我却想你,日日夜夜都在想。”
贺千笑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怎么回来了?皇上应该也不知道你回来的事情吧?”
“闵国投降了,”燕归道,“我嫌一个军队回来的速度太慢,扔下他们自己先回来了,书信的速度都没我快。”
贺千笑推开他,仔细看他的脸。
这才看出来,燕归的精神虽然很好,但是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
他动了动唇,半晌才挤出来句:“你傻不傻?”
能比书信的速度都快,想必是日夜兼程,没怎么休息过。
而且回来之后,就知道他出事了,被太子带走这么多天,肯定又接着忙他的事情。
燕归道:“好啊,我想你才如此,你居然说我傻?”
贺千笑动了动嘴唇,确实是说不出口了。
“在军营中,我给你写了无数封信,却始终没有回音,”燕归深吸了一口气,抱住他,“差点以为你出事了,归心似箭了好多日,却一直不能回来。”
贺千笑听他说,就知道他肯定是分了心。
他小声问燕归,“受伤了没有?”
燕归没说话。
贺千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知道他肯定是受伤了,不然不会如此,他推开燕归,开始扯他身上的衣服。
燕归连忙道:“这荒郊野岭的,你要非礼我?”
“我非礼你?”贺千笑冷笑一声,“当初是谁给我送的册子,叫什么来着?我与将军解战袍?”
燕归抱住胸,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官人误会了,我绝无此意啊!”
贺千笑:“……”
他见燕归不愿意给他看,愤愤然把燕归的衣襟给松开,将匕首给收回去。
掀开窗帘,外边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很奇怪,方才他不知道燕归的身份时,看见这个地方,只会有无穷无尽的恐惧。
但是燕归陪在他的身边时,他再看茫茫夜色,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该不会,马夫其实已经了结了他的性命,他身边的这个燕归,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吧?
贺千笑望向燕归。
燕归好像是察觉出来了他的彷徨,站了起来,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贺千笑的身上,道:“夜里冷,穿上这个再出去。”
随即,他又坐在了策马的地方。
贺千笑坐在了他的旁边,感受着脸上传来的凉意,全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马车再次动起来了,这次不急不缓,还有燕归坐在他的身旁。
燕归道:“啧,没了面具还有点冷呢。”
好在他们很快就到了地方。
这里其实并没有看起来荒芜,马车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一处茅草屋。
贺千笑问:“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
他语气里全是不可思议。
燕归道:“我进京之后,势必要面见皇上,而其他人也知道了我回来,若是有人把你藏起来,故意不让我找到你怎么办?”
贺千笑没说话。
走进去,茅草屋里家徒四壁,贺千笑从不敢置信到瞠目结舌,又到转身想溜走,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燕归点燃了根蜡烛。
……屋内看起来就更加的寒酸了。
贺千笑坐下,试探道:“我饿了。”
燕归脸上丝毫看不出来窘迫,对于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全是兴趣盎然。
估计对于他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能自己动手,就是件很稀奇的事情。
他道:“等着,我给你生火做点东西。”
待在这样的小屋子里,贺千笑的浑身上下,总算能休息休息了。
这几个月,他待在贺子琛的身边,每天要说什么话,要做什么,都是提前想好的。
为了不让贺子琛碰他,他也是想尽了办法。
但是,贺千笑的“安静时光”也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他被冻得发抖,想看看燕归在搞什么,就在这时,听见了另一间屋子里,发出来了声巨响。
贺千笑被吓了一跳,冲进去后就发现——灶火台塌了。
准确来说,是炸了。
贺千笑与一脸无辜的燕归对视。
燕归道:“不是饿了?等着就行了,给你做蒸糕。”
“……那什么,”贺千笑格外的诚恳,“我饿着也行。”
燕归却不愿意了,他道:“你不相信我?”
贺千笑见他一脸的委屈,心想这几日燕归不能在京城露面,自己吃自己做的东西也活下来了……他勉强试试也行。
总归是死不了的。
贺千笑视死如归,道:“你做,你做,我只是过来烤烤火。”
有了他的这句话,燕归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浑身的疲惫他也毫不在意,收拾收拾灶台上的砖块,又重新弄出来个像模像样的灶台。
贺千笑见他忙活,不自觉也蹲下来,靠着温暖的地方。
火燃起来了。
燕归格外认真,他还真的什么东西都有,很快就和好面,切出蒸糕的形状来。
贺千笑做饭上也是一窍不通,歪着脑袋看他忙活。
灶台上的水不负众望,沸腾了起来,燕归见水沸腾,把蒸糕给放了上去,紧接着,也坐在了贺千笑的身边,紧贴着他。
世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柴火毕剥,与滚水沸腾的声音。
这时,燕归忽然道:“这些日子,你在东宫,是怎么过的?”
贺千笑就知道他在意。
这种在意,不是因为吃醋,更多的是出于担忧。
贺千笑方才被他给吓得魂不附体,差点以为自己要没命了,见状也起了点坏心。
他凑在燕归的耳边,轻声道:“若是我说,我被太子给碰了,怎么办?”
一瞬间,燕归的整个人都凝住了。
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他的整个身体,都仿佛不会动了一般。
半晌后,他才轻颤着,反问道:“真的?”
贺千笑没吭声。
从他的反应,不难看出来,他已经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这个结果。
毕竟让贺子琛这个人,与他看上人的相处好几个月,说他没什么动作,简直是不太可能。
燕归的眼神,看向了贺千笑。
贺千笑这才发现,他的双眼已经血红,但还是压抑着问:“他强迫你的,是不是?”
只要不是贺千笑动心了。
只要不是他动心。
贺千笑却摇了摇头。
燕归停住了呼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整个人像是被扇了一巴掌,有点可怜。
“那你从皇宫逃出来……”
“我的意思是,”贺千笑打断他,“太子碰了我的手,我的胳膊。”
燕归傻了片刻。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贺千笑说的是什么意思,整个人虚脱一样,抱住了贺千笑,在他的额头上不住地亲。
贺千笑感觉到了他脸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下来了。
燕归的手抚摸他的脸颊时,他还发现,这双手又剌人了一些,估计是在战场上摸兵器摸的。
贺千笑刚想说话,就听到了点奇怪的声音。
他往旁边一看,连忙推开燕归,“水溢出来了!”
燕归起身,掀开锅盖,贺千笑也探过头去看。
那所谓的蒸糕——已经成浆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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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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