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和光叫了一壶茶与半笼馒头,高大的身材有些憋屈地缩在窄小的长凳上,大和尚的姿势有些豪迈,“我一来上合城,发现那叫一个干净的时候,便察觉这其中有你的手笔。”
前头虽然对师叔不太恭敬,可是人坐下了,面对谢忱山,自然要毕恭毕敬称呼上一句师叔。
辈分不可乱。
谢忱山的眸子扫了一眼对面那安静的魔尊,心道这回可与他没有干系。
“是你速度太慢。”
和光大和尚嘿嘿一笑,也不恼,反而吃着茶,乜着左近的那陌生的青年书生,摸着光秃秃的脑门说道:“师叔怎不介绍一下,这是哪位尊者?这脸色看起来可有些青白过头了。”
他说话向来大咧咧。
谢忱山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我刚初识的朋友,性格内敛不善言谈。何光师侄,你可莫要吓到人家。”
大和尚摊手:“师叔错怪我了,我只不过是想……”
他话还未说完,那大手已然伸了出去!
忘了说。
和光大和尚除了肚子里有酒虫,还是个好武之人。
一直低垂着头颅的人像是被风声惊动,这才抬起头来。
红得发亮的血眸令人头皮发渗,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眼睛,大和尚仿佛以为自己对上了远古巨兽。
一闪而过的危机感令他那原本只是打算稍作试探的招式,猛地就从普普通通的武艺带上了凌厉。尽管是佛修出身,但是大和尚所修行的乃是金刚传下法门,以力破刚,动辄千钧!
“够了。”
谢忱山在魔尊将要动手前就拦住了和光。
魔尊之所以令各族忌惮,可不是因为他那疯疯癫癫而又无甚神志的表现。
那可着实是一头千年难寻,万年难觅的魔物。
这些年,谢忱山想要牵制住他,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为何魔尊对他总是有几分忍让,这才形成眼下的局面。
倘若在这里引起魔尊大开杀戒,他可不能保证和光师侄能全须全尾地离开。
哎,华光寺好像也没有断肢重生这法门。
和光见师叔阻拦,倒也老实散去灵力,抱着馒头继续啃,只是忍不住问问道:“可是他这双眼眸,还要走动的话,怕是有些不太妥当。”
谢忱山看着从头到尾除了抬头,都没什么动作的魔尊,敷衍地说道:“无碍,大部分人是看不到的。”
魔尊好似是察觉出没有异样了,便继续低头吃茶。
这规矩的模样,倒是让谢忱山心中隐秘的好奇更甚。只是和光在这此,有些话倒是不好开口。他转而问起了寺中的情况。
和光答了一些,又提起了住持方丈的说法来。
“晦气滋生的速度变快了。”
提起这个话题,师叔师侄两人难得同时都沉默了。
天门一日不打开,晦气就永不能消融。
现在有华光寺还有一些特殊法门在身的宗派在支撑,此方世界出现的晦气,虽然偶有牵连性命的时候,可到底都被他们勉力压缩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
可若是晦气滋生的速度太快……那就未必还能保持现在的局面了。
“罢了,这些留待师父与诸位仙长去担忧。”谢忱山老神在在,“这上合城的晦气虽然解决了,可你难得被放下山,怕是不肯现在就回去。”
和光朗声大笑,拍着光脑门说道:“还是师叔懂我。”
魔尊,偏头了。
谢忱山别开眼去,留意着他的举动。
魔是他带出来的,谢忱山再怎么随性,这基本的底线还是有的,总不可真闹出什么事儿。
魔正在看着茶摊对面的首饰铺子。
那样的铺子进出多是女眷,偶尔有男客来,那也是行色匆匆,并不曾停留过多。这便显得站在门口的那对男女有些出奇。
他们是刚从首饰铺子出来的,低头说话的时候,面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涩,像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郎君伸手摸了摸娘子的鬓发,那精致的新发簪就别在她的脑后。
“他们可有异样?”谢忱山试探着问道。
“他,快要,死了。”
魔尊吐出了一句话。
谢忱山顺着看过去,片刻后轻声说道:“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魔转头,血眸盯着谢忱山。
“死气。”
这种当然不能笼统归于能力或者其他。
将死之人,谢忱山自然也能看得出其生机溃散,可是一个应当是身强力壮的年轻郎君却被魔尊突然判定成死期不远,这自然引起了谢忱山的好奇。
大和尚敏锐觉察到了谢忱山对那书生的称谓有些出奇,可他宛如没有发现那般自然开口:“这是何等神奇的法门,竟然能够看透生死?”
魔尊没理他。
和光摸了摸大脑门,稀奇地看向谢忱山,可心中却是有些警惕。
不为别的,师叔这陌生友人看着沉默寡言,可他那双奇特的红眸中……是当真容不下任何的事物。
他很确信他那未尽的一拳,着实是引起了陌生友人的注意。
可是那种注意非常奇怪。
那一刻他分明是看向了和光,可他的眼中,同样也没有和光。
仿佛和光与这世间的山水,与花草树木,与街边的茶摊,与任何一切的死物一般无二,没有任何的差别。
冷寂到毫无波澜。
就好像是最沉寂最幽冷的古井。
他怎么就突然成了个死物呢?
和光大和尚忍不住咋舌。
谢忱山在师侄的控诉视线中抬起了茶盏吃了两口,却是对和光说道:“你是现在走,还是待会走?”
和光:“……”这是嘛意思?
这就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