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如此。
想要刻下这样的法则,自然也需要付出代价。
也不知道是否在临去之前,她是否感应到了什么,她所铭刻下的这一道名为真实的诅咒确确实实把罗焕生困在了似生非死的境界,无法再做出种种应变。
因为那已经为“真”!
他本应该在沉睡了几千年之后,借由此地布下的种种法阵,汲取着无数生命与仙气,最终重新塑造身体化为人形。
可是在他处于那般境地后,罗焕生已经无法操控遗迹内的种种。
诅咒。
谢忱山敛眉。
诅咒,这可真是有趣的东西。
谢忱山摸了摸一根小小的触须,似乎并不介意它们对于躯体的缠绕。
“如果不是因为佛魔之地的出现,或许您这遗迹也不会有出世一天。”他含笑说道,“所以我猜这两者之中或许有一定的联系。只不过不管这联系究竟是为什么,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罗焕生挑眉:“哦?”
他的声音上扬,仿佛是在听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
“真是有意思,你想杀了我?”他笑起来,“当年他们都无法根除的存在,如今你居然想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吗?”
谢忱山道:“如果是全盛时候的你,这样的话当然是白日做梦。”
罗焕生道:“就算你身后那头忠心耿耿的魔物有再强大的力量,就算我现在确实乃是虚弱状态,可是想要杀了我,那仍然是天方夜谭。”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土壤化为沼泽,沼泽中涌现出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这样的画面依旧在不断重复着。
这是罗焕生的领域。
自然也束缚着他的意志。
谢忱山笑着说道:“我确实是做不到。”
他的手中幻化出一部蓝底经书。
“可是这玩意儿,或许做得到。”
罗焕生的脸色在这个东西出现的那一瞬间顿时变了。
谢忱山幽幽地说道:“尽管我不知道这份经书的来历,但是它在你出现的那一瞬间,在我体内可是变得尤为炽热……想必你的手上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东西吧。”
罗焕生压根就没有和他废话。
“把它交出来!”那张儒雅的面孔顿时变了,一半褪.去了皮肉变为白骨,另外一半开始有黑影试图挣扎而出。
那都是罗焕生的能力外显了出来。
他的语气非常炙热,眼神也变得尤其恐怖,仿佛那是他渴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东西,在寻寻觅觅了许久之后,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何能不发疯?
“原来如此。”
谢忱山道:“原来如此。”
他重复了一遍。
那部蓝底经书自他手中落下,似乎就要垂直跌进了沼泽泥潭。
罗焕生的身法尤其快,在那东西还没有接触到沼泽的时候,就已经伸手去接。只是还没有触碰到那灼烧的剧痛,瞬间遍布了他的身躯,仿佛像是天雷又仿佛像是责罚,痛得他几乎无法去接触那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经书被沼泽所吞没。
“无事。”他强行安慰自身。
就算是掉进了沼泽那也没有关系,因为那份土壤本身就是他的术法所化,只要他用心去寻,一下子就能够找到那东西的踪迹。
只不过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仿佛遗漏了什么?
佛修的嗓音安静说道:“所以这部经书就是你曾经寻寻觅觅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你是否忘记了……佛,可是斩除邪魔的存在。”
那片沼泽在沸腾。
那片土壤在呻.吟。
有一团无穷的、炽热的火焰在安静灼烧着。
“不!”
罗焕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的抬起了头。
谢忱山体内的佛印,同样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就像是在孕育着什么一样。
仿佛就只是这么看着自身也开始滚烫炽热了起来。
很快,罗焕生就发现那不是错觉。
他的身体当真开始融化。
“这……为什么?”罗焕生捂住消融的胳膊,难以置信。
“你说过石碑上的内容有真的,也有假,所以我猜你曾经出现在佛魔之地,寻到了那位佛陀的部分功法,这一件事情应当是真的。你本来就擅长魂魄之术,又试图偷天换日,以欺瞒彼岸,并且获得重来的机会。”谢忱山道,“所以你必然拥有一小部分经书残卷。”
那是无比珍贵的东西。
留在何处最安全呢?
那自然,是藏于自身吧?
“这部蓝底经书出现在我师门的时间,已不可考据。因为从来都没有人修炼到后面,也无人知道这究竟是否完整。”哪怕是谢忱山也并不知道,因为他现在只能将将打开第四式。
可是他在踏进这片遗迹的时候,就一直感觉到体内有微热。
就像是这部经书在警示着他。
可那种感觉又不像是威胁,仿佛是散发着共鸣。这种共鸣的感觉,在窥探的视线出现的时候到了极致,在视线消失的时候又渐渐散去。
在联想到了罗焕生的种种传说,谢忱山从一开始就在猜测,这位仙人或许并没有死去。
“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踏入陷阱的?”罗焕生哑着声音说道。
“倒也不是这么说。我可并非算无遗策,徐沉水的失控就不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他对沾染了佛印气息的血的排斥,却反而让我心生了一个念头。”
魔物排斥的并非是他,而是佛印那种驱除一切邪恶的气息。
倘若佛印本身就是驱除一切邪恶的话,那么身为经书本体又会有怎样变化?
在罗焕生当真出现的时候,佛修便打算验证他的猜测了。
“你真是疯了。”罗焕生厉声说道,“你可知那是多么无上的珍宝!那可是……”就是因为那一点点猜测就敢以身犯险孤身出现在这里,就算有那魔物又如何,他不过区区一个渡劫后期。
那孱弱的力量,哪怕就是一根手指都能把他捏死,如果不是因为罗焕生现在的状态乃是虚弱,他压根就不会把这一人一魔放在眼里!
“那可是你寻求了数万年的经书。”谢忱山道,“而且你的猜测没有错……”
他偏头冲着罗焕生微笑。
“因为我便是自彼岸而归。”
罗焕生愕然!
他死死盯着谢忱山身体浮现出来的佛印,那炽热融化的灼烧感步步紧逼,像是要彻底把他给吞没。他花费了整整数万年的时间筹谋自此,可不是为了在将将出来的时候,就把自己逼入死地!
他自然是想要那部经书!
可是在刚才发生的事情之后,他也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压根无法靠近那部经书的,因为那部经书天然排斥一切邪恶之物。
而他的魂魄已经污浊不堪。
“为何偏生那魔物,就没有半点的异动!”罗焕生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的身体渐渐虚化,就像是要彻底远离此处。
以他的能力,如果断尾求生。并非无法彻底逃离。
谢忱山敛眉,轻声说道:“这还真是个好问题。”他在魔物的怀里仰头,自下而上盯着魔物俊美的面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为何当初你踏入华光寺的时候,白象就从未排斥过你?”
疯子。
罗焕生疯狂咒骂。
之前的淡定从容荡然无存。
谢忱山道:“沉水,麻烦你了。”清冷的嗓音响起。
触须蹭了蹭佛修的脸颊,像是无声的亲吻。
徐沉水沉了下去,踏足在沼泽泥泞之上。
要怎么将一个魂魄从彼岸拉回来呢?
魔物身上幽冥的气息,那宛如从死地爬出来的恶意,那浓郁的死寂……难不成都是毫无缘由?
最快的办法,自然是去往冥河。
谢忱山的双手合十,轻轻唱了声佛号。
金光散落。
在那瞬间,宛如整片遗迹都晃动了一下。
在此间挣扎的无数仙人猛地留意到了这片刻的变化,一个个都抬起脑袋。如果将视线往上拔高,再继续往上拔高,从高空往下俯瞰遗迹,便会发现那并非是宫殿的模样,而是在无时无刻变化着的扭曲混沌。
并没有具体的形状。
也没有固定的形态。
仿佛只是在随意扭曲着,变换着。
如果再将之放大少许,便能够看出其中正在激战的地方。
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溢散的仙气元力,正在通过无数埋藏在地下的法阵,源源不断输送到罗焕生的体内。
他才是扎根在这遗迹之上的寄生者。
他可以瞬间出现在任何地方,也可以消失在任何地方,所以尽管在近距离他会被佛印和经书的力量无形消融着,但是只要远离了那个范围,以现在佛修的能力,是无法驱使那袭击的范围扩大到这片遗迹。
只要……罗焕生能离开。
啊。
金光之下,仿佛有波澜的河水。
哗啦。
已经出现在石碑之上的罗焕生捂住残破的身体。
哗啦。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哗啦哗啦。
是水声?
哗啦。
罗焕生的脸色剧变!
哪怕是在目睹了那部经书的出现,又亲眼见证了身体的笑容,他也从未有这样的动摇恐惧。
生灵无法逃脱彼岸。
哪怕是上古仙人,也是遵循着这样的定律。
罗焕生偷天换日,拼命遮掩自身的命数,哪怕是在冰冷宫宇中葬身数万年……都要躲避的,可不是那愚钝妹妹的追杀!
幽冥的气息扑面而来。
哗啦。
水声。
潮湿的味道。
死气。
腐朽的苍凉。
是拍岸的动静。
乃是这数万年前,日日夜夜让罗焕生恐惧的声音!
冥河,抓住他了。
…
谢忱山闭眼。
“沉水,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魔物的声音粘稠而古怪。
“一共,进来,一百三十九人,死亡四十八人。”
“是吗?”
谢忱山轻声道。
他知道魔物能够捕捉死气。
所以这数量应当是没错的。
可是魔物又为何能够捕捉死气呢?
谢忱山微微闭眼。
那便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底下的沼泽土壤在快速消融着,仿佛是潮水那样退去。最后安安静静躺在底部的,乃是那部蓝底经书。它的外表还是那样朴素,如果就这么把它放在经阁之中,藏身在无数经书之内,谁都无法发现它的神奇。
一只手弯腰捡起那部经书。
然后递给了谢忱山。
谢忱山摩挲着经书的表面,轻轻笑了起来。
“罗焕生似乎没有预料到眼下的场面呢。”他的声音中似乎有几分愉悦。
“没有预料到,很奇怪吗?”
谢忱山道:“之前不是说过,如果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便能够感觉到针对自身的恶意,若是再精进几分,甚至还能够知道是谁的谋划。尽管罗焕生已经虚弱了数万年,可他这份能耐还是有的,不然他不会贸贸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他能忍耐如此之久,必然极其看重他那条命。
如果不是有万全的准备,他是万万不可能出现,那就说明在罗焕生的心中,他们这两人的修为是半点都看不上的。
谁能够预料得到魔物居然能够打开彼岸冥河呢?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魔物的胸腔之中仿佛还回荡着水声,让那声音显得万分奇怪扭曲。
“当年万魔窟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仅仅只是因为那是小世界的漏洞吗?”谢忱山笑着说道,“不只是如此,那还是与冥河接壤之处吧?”
“魔尊能够感应死气,魔意总是透着幽冥的气息,如果只把你归为茹障诞生的缘故,那也能勉强解释得通。可是如何解释你把我从彼岸拉回来这一行为呢?”
“经书,和佛印。”魔物道。
“在我出事时,这部经书并没有在我身上。至于佛印,其确实能够让我苟延残喘,可当时我的想法,却需要比百年还要更久。可你仅仅只花费了百年的时间,却已经让我大吃一惊了。”
魔物:“……大吃一惊?”
谢忱山颔首,认真道:“大吃一惊。”
魔物默然:“完全没看出来。”
佛修大吃一惊是什么模样,魔物想看。
他想看佛修有可能出现的种种变化。
“所以,”徐沉水慢吞吞地说道,“你是在猜?”
谢忱山伸手摸了摸魔物的脸庞,微笑着说道:“是。”
疯子!
诚如罗焕生所言,自谢忱山踏入此间,皆是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九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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