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客松蓦然回头。
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你说他们走不出去,是什么意思?”
鸮:“你以为会是什么意思?”
赵客松已经厌倦了这种避而不谈的姿态。
他从那么多年走过来,一直被看护着,被保护着,成为旁人眼中的弱者,成为包袱,再成为随手打发的后腿,他从未说过什么。
但今日便是最后了。
他不会再继续下去。
赵客松:“你若愿意,便现在什么都说不清楚。若不愿意,在他们能出去前,我不会再往前一步。”
他的眼睛,他的话语,都在述说着同一件事。
不让他明白了,鸮万不能如意。
鸮:“你便不怕我.操控着你做些胡乱的事情。”
赵客松便摇头。
“你做不到。”
如果能做到,鸮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谢忱山或许看透了,可他还继续让鸮跟在赵客松身旁,那赵客松自然不会为此而害怕。
如此恐怖。鸮轻声道:“你仅仅只是因为跟在谢忱山身边这几年……除去那百年,压根算不上十年的时间,就能轻易为他几句话去送死,哪怕那占据你生命不足十分之一?”
赵客松轻笑:“徐沉水能为他做到更多。”
“可他爱他,你呢?”
这便是某种程度上的又一个问题了。
“我自也是爱他。”赵客松轻易盖了章,“如父如兄。”
“你们畏惧他?因为他的算计,因为他的身份,还是因为他分明是佛陀,却看起来更像只有颗冰冷的石头心……可那又如何?”他道,“不论他的算计是为何,不论结局如何,至少不会错不是吗?”
“你疯了。”
“是我们疯了。”
赵客松坐了下来。
他已经做出了决断,自然要采取行动。
“我再疯,都不可能比徐沉水疯。”
他说得不错。
鸮回头望。
来路已经烧毁了。
而行事者……
魔物已不知是何形状。
是雾,是脓液,是人,还是万物……如此不定性,如此摸不透,是一切的根,也是一切的恶。在赵客松明悟的瞬间,天地都颠倒动摇起来,方才还平静祥和的环境瞬间坍塌,异化出无数最为颠倒错乱的异种。
翠绿的枝叶蔓延出畸形类瘤,飞行的鸟兽挣扎出怪异的骨爪,清澈的河流瞬间黄红仿佛冗杂了无数沉积的毒汁,魔气肆虐的同时,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缕茹障的气息。但是那气息很近,却很远,近的时候,如同是自身散发;远的时候,又像是攀附在那无穷尽的魔息之上。如此暴涨如此肆虐的恶意,像极了失控时的徐沉水。
但是徐沉水现在已经不会这么做了。
真有趣。
谢忱山想。
这天地都如此崩塌,莫说是九重天了,那遗址外的世界便能保得住?
又或者这道思维已不是他的。
“他们”想。
真有趣。
但谢忱山还是在坚持。
恶趣味的同时,不妨碍人期待些更为好的发展。他不介意让事情往左边走,却也乐见能拐往右边。
“徐沉水。”
他道。
力量在急剧攀升,佛印已经悄然炸裂融入了谢忱山的肢体,不管是任何一个部位都贯通着不知名的热量,倘若现在让谢忱山挥手,或许可以撑破天际。他就像是达到了传说中可以外化法相的境界……可那是哪怕这个世界也有无数人都达不到的巅峰。
因为鸮说过,世界力量在衰退了。
他们之所以要找到这个遗址,之所以想要进来,之所以想要上到九重天,便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他们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如同弱小无助的稚嫩孩童在大浪滔天之下挣扎求生。
谢忱山勉力在无数冲击的浪潮之中抓住了一道空隙。
不。
他甚少有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
那不是他。
那不该是他。
谢忱山道:“魔,你来了。”
是他的声音,却并非他的意志。
噢。
他心中瞬间闪过明悟。
是祂们来了。
徐沉水没有回应他或祂。
人族弱小的身躯无法承载的力量让谢忱山的身体急速崩坏,但是在崩坏中却又重叠组合在一起。在此消彼长中,谢忱山察觉到了那些斑驳掉落的痕迹。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谢忱山坚定地、稳固地抬手。
他看着那遥远的远方那灼烧的漆黑,那几乎要融化一切的恶意如此清晰,就像是近在咫尺的温度,却带着极浅极浅熟悉的味道。那挣扎的肉.体下,尚且存在着对方的意识吗?
谢忱山不确定。
但那也没关系了。
“多谢你。”他这话,不知传出去没有,但是当他勉强着自己握住白象的瞬间,另一道轻灵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响起。
这白象跟着他从最初走到最后,可也是许多年了。
——倘若这也是一场算计呢?
一场从千万年前就开始的算计。
谢忱山笑。
——那便是你赢我输。
祂也笑。
——可是他的算计,却不是我的。
一双手,不,是一双不该存在的手,附加在了谢忱山的手上。
——我来助你。
他恍惚以为听到了一声轻笑。
“毕竟,我还从未输过。”
略带着俏皮的味道,那瞬间,便不再是佛塑了。
谢忱山往前走了一步。
瞬间花开树静,草木丛生,无尽佛光碾碎了白象的同时,也吞没了他。
…
万里空感觉他的额头滑落了一滴汗珠。
这对他们现在的修为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不会出汗,不需要进食,身体空灵,只余下最纯粹的力量本源。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站在这里,如同此处的数十人一般,都是站在了天元大世界顶端的人了。
可他现在虚弱得跟普通的凡人并无差别。
就跟凡人……那些站在高空中俯瞰万物的时刻,那个身影时常是他们自身。可是就在此时此刻,他们才是被俯瞰的物种。
他们脆弱,可怜,无知,又弱小。
轻易就能被碾碎。
那显露的法相甚至挤压了天地,像是没有彻底施展的余地。而在他们身前,阁主已经不得不紧急外显出半个法相,将归一剑阁的人都搂在她的庇护之下。
她就像是一只被侵略了领地的暴躁母兽,彻底护住了所有领土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