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自梦中挣扎着睁开眼睛,一只手抓住胸口的衣襟,重重喘着粗气,只觉得冷汗顺着鬓角缓缓滑落,略略平复了呼吸之后,便将手伸向一边,搭在了原胧雪的腰上。
——将他从梦中引出的,是一阵幽幽的箫声,如同潮水一般一阵阵涌来,将他温柔的包裹在其中,于是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被那奔流的潮水带往了远方,逐渐离他远去了。
“你醒了?”察觉到他的动作,原胧雪搁下了手中的短箫,转过头俯下身来瞧了瞧他。无情方才为噩梦所困,一直辗转反侧,口中呢喃不断,原胧雪何等敏锐,自然是被他惊得清醒过来,却又不敢轻易叫醒他,怕他被噩梦魇得太深,乍然惊醒,会损害自身意识,遂自枕边摸出他的短箫小吻,酣然吹奏了一曲,以做引路之用。
幸而,他也的确循着那箫声,自噩梦中脱身了。
“你是不是梦到过去的事了?”原胧雪提到的,自然是昔日盛家庄被十三凶徒灭门的惨烈往事。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曾在北城巧遇了薛狐悲,此人正是十三凶徒之一,并在此役中命丧无情之手,后来四大名捕奉太子之令翻查旧案,又遇到了十三凶徒里的另外十二人,新仇旧恨两相交叠,这些人自然没能逃脱,皆是当场伏诛了。
但,所谓痛苦的回忆,就是明知道事情已经全部过去,却仍然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何况当年累累血债,俱是无情最在乎、最重视的亲人,又岂是轻飘飘的“凶手伏诛”四个字能够安慰他的?
人死不能复生。到底已经失去的,不会再回来了。
她靠着床头坐着,拿着帕子轻轻擦着丈夫额头上的冷汗,把他的头抬到自己的膝盖上搁好,让他能躺在自己温暖的怀抱之中。无情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妻子温柔的安慰,方才低声开口道:“不,我不是梦到了那些事。”
“那是怎么了?”原胧雪耐心的搭着话。“难道还不能同我说吗?”
那当然没什么不能对她说的,他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无情思索了许久,方才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我似乎梦到了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
是的,那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官家幼年夭折、太上皇年轻早逝,已死的顺王登基称帝,却实无明君之相,致使大宋各地怨声载道、民怨四起,竟还有贼寇犯上作乱,此为内患;外有大金打下辽国之后,竟一路南下,入侵大宋,可笑皇帝听信道士谬言,竟下令禁军不得反抗,任由金人轻而易举的侵入了京城……
他光是回想起梦中那荒谬的情形,都不由气得浑身发抖。原胧雪倒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没想到李世民都登基五年了,无情居然会梦到原本的历史,不由宽慰他道:“只是梦罢了,又不是真的,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无情皱眉道:“若是寻常梦境,倒也罢了,偏偏此梦魇十分真实,就好像我真的身在其中一样……”
那是自然,因为这本来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啊!原胧雪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真相,又听无情幽幽说道:“有时候,我也的确觉得,如今的日子如同大梦一场。你和兄长本不该在这个世界,官家本也不是此界中人,或许,就如同黄粱一梦一般,梦外的我,过的根本不是现在这样的日子……”
“喂!”原胧雪俯下身来,捧住他的脸,认真的说道。“这说的就过分了吧!”
她从床头滑下来,搂住了无情,凑过去亲吻他。当言语已经很难安抚一个人的时候,身体就是最好的安抚了,再说无情一向意志坚定,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如今这副模样,一定是受梦境的影响。
良久,她才松开无情的脸,同他说道:“要是黄粱一梦的话,梦中的人难道不该心想事成吗?要是这样,二哥现在还会为继承人的事而烦恼吗?”
李世民的确很烦恼,因为他和长孙无垢婚后第二年诞下长公主平阳帝姬之后,就一直再无所出了。对于这件事,大臣们倒是表现得老神在在,毕竟经历过太上皇只有一个儿子活下来,但今上就是比历代皇帝都厉害的诡异事情之后,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只是依照惯例请官家纳妃,偏李世民又装聋作哑,并不肯答应——他和妻子也是两世的夫妻了,又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在她死后思念了她整整十三年,感情非同一般,岂会再对别的女人感兴趣。
“其实,姐姐就是在避孕啦,不然依照上辈子她生孩子的频率,不早死才奇怪。”对此,原胧雪毫不客气的这样吐槽道。就是她生了鸿信之后,原玄都来家里探望她,都提醒妹妹最好过个五六年再怀孕,先养好身体,虽然她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了,没再生纯粹是因为这两年都忙着在打仗,根本家都没回。
原玄都和婠婠膝下也仅有一女,名为原沅,大哥对她宠爱非常,倒是没有再生孩子的打算了,只准备好好把女儿养大,还给李世民寄了很多“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字幅,搞得皇帝有阵子十分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不过,不知道是二哥太过着急心理变态了,还是看多了大哥写的字幅大彻大悟了。”为了帮丈夫走出噩梦,原胧雪决定坦白一个还没来得及跟无情说的内部消息。“他已经打算培养平阳做皇太女了,所以让我明年给她启蒙,教她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