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
就随口吹了个小牛,却好死不死地被皇阿玛逮个正着。
十四差点儿汪地一声哭出来。
满心忐忑,紧张的都快爆掉,哪儿还想得起来那许多?便康熙放弃了古怪刁钻的提问方式,一道比一道简单,他这脑子里也还是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没答出一道像样的来。
康熙大怒:“就这?就这德行,也敢大言不惭,说自己已经学到滚瓜熟烂?”
十四泪目,想说自己平日里真不这样。今儿……
今儿也是怕自己那点子怨怼之词被皇阿玛听到,心下惊慌,才这么不成器的。属于,应该属于发挥失常。
可康熙大手一挥,根本不听他解释。
也不许任何人等为他求情。
直接冷脸道:“胤祯学业不精,还敢口出狂言。此等治学态度,实在可恨。着禁足宫中两月,悉心苦学,不得出阿哥所半步。届时朕亲自考试,合格后方能解除禁足。”
“禁,禁足???”当年贪玩,打碎了皇阿玛最最珍爱端砚也没被罚这么惨的十四愣:“皇,皇阿玛您,您开玩笑的吧?”
康熙白了他一眼:“朕看起来很闲?”
胤祯摇头,所以……
来真的?
胤祯哭:“不要啊,皇阿玛!儿子才在四哥府上混……听四哥教导区区一晚,已经收获良多。求皇阿玛收回成命,放儿子继续聆听四哥教诲吧!”
屁的教诲!
朕看你是贼心不死,还想背着老子去蹭饭。然后小嘴叭叭的,还回来馋朕。
自己快乐不着,也不想让破儿子快乐的康熙特别狠得下心。直接挥手,让侍卫送十四回阿哥所。阵仗大的哟,直接把十四福晋完颜氏吓得眼泪含眼圈。以为这位爷是捅了甚天大的篓子,才会被这般处置呢。
消息传到四贝勒府的时候,乌拉那拉氏还紧张地问了两句。
确定他只是说大话被皇上抓个正着,被考校又答了个一塌糊涂,以至于龙颜大怒后,满屋子大小主子们才齐齐松了口气。
弘晖跟弘昀两个更是直接乐出声:“禁足两个月,那岂不是等闲不能再出宫?连颁金节、皇玛嬷千秋、阿玛生辰都参加不了了啊!可真是太好了,皇玛法英明。”
胤禛一个冷眼扫过去,两小只齐齐低头。
还是身为长兄的弘晖先起身拱手:“阿玛息怒,儿子们非是不关心十四叔,不顾及血脉亲情。实在是……”
“实在是十四叔太能吃了,连儿子的药膳都不放过!”弘昀愤愤,想起姐姐特特为他精心细做的药膳粥被十四叔牛嚼牡丹,心里就好一阵窝火。没等弘晖措好辞呢,就先爆豆似的说出来。
听得四爷脸上一黑,看着憨儿子的目光叫个严厉。
直吓得小家伙一激灵,弘晖赶紧不动声色地一挡。把人牢牢护在身后:“弟弟所言虽然直白了些,但是事实不是么?”
“阿玛若有心,就好生教导十四叔。让他长点记性长点脸,莫自己受罚,还连累皇玛法震怒、玛嬷心忧,咱们府上都跟着丢脸。今日无逸斋上课的时候,弘晟还因此对儿子阴阳怪气来着……”
宁楚格点头:对对对,太对了。
弘晖简直句句有理。
但再有理,也不是晚辈奚落长辈、顶撞阿玛的理由。
于是四爷脸上一黑,他跟弘昀就免不了双双被罚跪的下场。宁楚格赶紧求情,试图说服阿玛换点和平友好点的管教方式,毕竟弟弟们情有可原!
然而在这个问题上,四爷就是个封建大家长。
□□且蛮横。
以至于宁楚格不但求情未果,还被好一顿说教并威胁:“回你自己的藏珠阁去,否则连你一块罚!”
这宁楚格的小暴脾气就受不了了:“不用阿玛罚,女儿自己跟弟弟们有难同当去!说到底,弘晖弘昀素来乖巧懂礼。今儿能这般非议,哦不,根本就不是非议。只是陈述事实!”
“这般陈诉事实,也不过弘昀珍惜女儿辛劳,而弘晖友爱手足颇有长兄之风罢了。”
“有佳儿如此,阿玛却不肯好好疼爱,还横加惩罚,哼!”
宁楚格咬牙,说完就腾腾腾跑向静室。
二话不说跪到了两个弟弟身边。
那可是,极其没有点儿皇家格格的优雅从容了。乖张到李氏这个额娘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女儿打补丁,只讪笑:“这,这破孩子,越大还越有脾性了。爷您息怒,回头妾便好生说说她。再……”
“你说她作甚?”四爷皱眉,眉眼间满是不悦:“孩子又没有错,别老说她。姑娘家面子矮,心思重。”
“若误会爷对她不满,伤心难过了怎么办?难过之余,再觉得自己确实不对,百般收敛呢?宁楚格可是爷的掌珠,是皇阿玛御笔亲封的多罗格格。你别矫枉过正,给教成唯唯诺诺甚至三从四德了!”
李氏:……
虽然不知道双标这个词,但爷你真的不大对!
刚刚还跟宁楚格说,不要甚和平友好,也不用俩兔崽子与您多亲密热络。只循规蹈矩就好,否则您不介意棍棒底下出孝子呢!一样的情况,到了宁楚格这儿就完全不一样了。
更让李氏乍舌的是,非但爷变了,福晋也不同了。
刚刚弘晖受罚的时候,福晋可还大方得体着,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宁楚格刚往静室跑,福晋便吩咐夏云:“快,往静室多放两个火盆子,再拿厚实柔软的垫子。”
“格格可不如皮小子们,万一受了寒气,以后可是要受罪的!”
“我记得库里有个白狐狸毛的大氅?找出来给格格,再给格格拿个手炉。让厨上预备些姜茶送过去……”
一叠声地吩咐下去,硬把丫头们指挥得团团转。
一片忙乱间,李氏都有点懵:好像,大概,宁楚格的生母是自己来着?
静室中,弘昀正对弘晖翻白眼:“别以为你护着小爷一次,小爷以后就能以你马首是瞻。乖乖给你当弟弟,连亲姐都让给你了!”
弘晖乐:“乖不乖,你也是弟弟。让不让,姐也是爷的姐!”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哪个要护着你?小爷只是在履行自己身为长兄的责任。”
哼!
俩小孩儿双双冷哼,给对方留个高贵冷艳的后脑勺。
等门开,宁楚格到来。两人又齐刷刷抬头,双双惊喜:“姐,你怎么来了?”
宁楚格托腮:“姐无能,劝不了咱们固执的阿玛。干脆自动请缨,陪弟弟们同甘共苦咯!”
说着,惯知道两小只醋性的宁楚格还特别聪明的,占了两人中间的位置。
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弘晖&弘昀:???
感动倒是感动,但真没必要啊!
又不是甚好差事,何必多搭进来一个受苦呢?
弘晖小大人儿似的叹息:“姐,弟弟知道你护着弟弟们。宁可一起受罚,也不愿自己享福。可,真没必要。你有这份心思,弟弟们已经很感动了。又不是甚好事,真犯不上多个人受苦。”
“对呀对呀!”小弘昀难得给嫡兄投了一张赞同票:“大哥说得对,姐你快回去吧。你们姑娘家身体都弱,容易过了病气。”
“你久在宫中,难得回来一次,若再……”
“玛嬷若觉得咱们府上没照顾好你,还得回永和宫待在她身边稳妥怎么办?”
说起这个,弘晖也怕了。
兄弟俩同心合力的,劝宁楚格赶紧回去。就在说服与相互说服之间,夏云率人带着福晋吩咐的一应物件浩浩荡荡而来。
跪在厚厚的羊毛毡垫子上,烤着暖乎乎的火盆。
披着大氅,拿着手炉,还有丫鬟往进送食盒。
“果然与姐你在一起,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儿啊!”弘昀喝了口姜茶,吃了块点心。舒服得喟叹出声:“弟弟虽因为体质跟年纪故,鲜少被罚。但也知道,这绝对不是甚好事儿!”
弘晖点头。
作为四贝勒府上的准接班人,唯一的嫡子。他从小就被高标准,严要求着。习字不认真、礼仪不标准、言行不得体等等,被罚的理由浩如烟海。却从未又一次,这般温暖舒适过。
都是托了姐姐的福。
被两小只围住道谢不停的宁楚格:……
瞬间豪情万丈:“下次你们俩谁再犯错,姐还来陪。若还有这个待遇,那就确定是我原因了。那我就当个好姐姐,跟弟弟们一起共患难呗。这可都是我将来的小靠山啊,必须不能有任何损失。”
弘晖跟弘昀双双泪目:姐太好了吧?
会舍身救弟弟,冒着被罚的危险帮弟弟报仇。每日里再如何忙,也不忘使人往无逸斋送饭。弘晖觉得自己如今越来越壮实,个子也窜高不少,都是姐姐的功劳。
虽非同母所出,但在弘晖眼里宁楚格就是他亲姐,比同母更亲的亲姐。
弘昀更是打小被李氏耳提面命,只有他、他姐、早殇的哥哥弘昐,现在还多了个襁褓中的三弟。只有一母所出的他们四个,才是真真正正的骨肉至亲。姐在宫中,还惦着他的身子骨。
为了治好他,辛辛苦苦学厨、学医,不耻下问。
堂堂皇家格格,整日往厨房里钻,私下里都不知道被那些无聊人取笑了多少回。想想,小弘昀就忍不住欢喜与心疼。
总之宁楚格这个随性的小举动让弟弟们感动到无以复加,都下定决心对姐姐好。
眼见着她跪到腿麻,频繁换姿势。
前头坚定自己没错,是十四叔为老不尊在前,自然得不到子侄晚辈尊重的两小只双双红了眼。腾腾腾往门外跑,目标前院书房。
等宁楚格缓过来有些酸麻的腿,跑去策应的时候。
就听弘晖、弘昀在争先恐后保证:“呜呜呜,是儿子不对。十四叔再如何,也是儿子长辈。断没有任由儿子黄口小儿任意评论,颇多置喙的道理。”
“儿子也有错,不该怕阿玛教训弘昀便出言顶撞,试图把火引到十四叔的身上。”
“他无状,不是儿子放肆的理由。”
昏黄的灯光下,小哥俩对视了一眼,双双跪下:“儿子们都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轻犯。阿玛快快收回成命,别让儿子们跪了吧?儿子们皮糙肉厚不打紧,姐姐腿都麻了!”
唯恐阿玛跟亲儿子也玩儿铁面无私的那一套,弘昀还又抽搭了两声:“阿玛放心,儿子们这回肯定是真心的。不但认错、改错,以后也都争取不犯错。再不敢轻易被罚,连累姐姐跟着遭殃。”
弘晖到底大些,没好意思哭号。
只郑重地给四爷磕了个头:“儿子保证!”
四爷:……
就满心复杂。
苦口婆心许久,还不如爱女轻轻一跪什么的。简直就是对他这个老子教育的最大挑衅与拷问,可……
孩子们能抛开嫡庶之分,如此相亲相爱。
作为老父亲的他,又没法不欣慰、不感动、不骄傲!比起旁人家为了个爵位争到明枪暗箭,骨肉相残。自家府上这俩最多冷哼、瞪眼,争争爱女注意力的……
简直是股清流。
虽然让人啼笑皆非了点,但若可以,胤禛还真希望孩子们能永远这般相亲相爱。
电光火石之间想了许多的四爷冷脸:“能做到的才叫保证,反之就是吹牛。爷可不信你们这前脚私闯书房,后脚就保证不停的小无赖。除非白纸黑字写下来,若有违背该当如何。”
“留个证据在,但凡你们有所违背,爷也好将之拿到宁楚格面前。让她好生瞧瞧,你们两个小坏蛋是怎么说一套做一套的!”
这……
嫡亲的父子爷们儿呢,至于这么狠?
小哥俩瞠目,万万没想到阿玛会是这样的阿玛。
就,很有些迟疑。
毕竟他们再如何决心坚定,也挡不住某些突发状况。万一一个憋不住,阿玛真把保证书给了姐……姐姐会不会嫌弃他们啊?
很,特别的踟蹰。
偏某无良阿玛还使出杀手锏:“就知道你们两个小混蛋根本没有诚意,怕不是为了免罚特特假借你们姐姐之名。滚吧,擅闯书房,加两个时辰罚跪!”
这,这哪能行?
现在姐都双腿发麻,再加两个时辰,还不得卧病在床???
为免姐姐受苦,两小就算明知道这是来自于亲阿玛的卑鄙圈套,也得捏着鼻子签了字,还印上自己的小手印。
边按,两人还边相互安慰:“没事,只咱们好好的,别让阿玛失望,这单子就到不了姐面前。”
“嗯,若事出有因。就算被罚了,姐也不会怪咱们,更不会觉得咱们不是好弟弟。”
“那咱们也得努力点,不能给姐丢人!”
冬夜寒凉,天空还扑簌扑簌地落起了雪。宁楚格斜靠在门边,听着弟弟们的童言稚语。看着阿玛有些无奈,有些欢喜还满满自豪的神色,心里一片温热。
天聪九年,十月十三日。
太宗皇帝正式下旨,将族名更为满洲。便有了颁金节,也就是族诞日的由来。
每一年的这一天,皇上都会在宫中设宴,君臣同乐。
而往年,小小庶女一个,额娘只是个格格还分外惹福晋忌惮的宁楚格是没机会参加的。亲额娘不够级别,嫡额娘……
不去戕害、捧杀都已经仁慈了,还想什么其他呢!
今年李氏从格格变成了侧福晋,嫡额娘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弯。宫中太后、皇上与德妃娘娘也都点名。更有甚者,连跟德妃素来不合的宜妃娘娘都张罗了又张罗。让乌拉那拉氏可千万别忘了,带宁楚格一起。
言语间亲切慈爱的,都容易让人误会她才是宁楚格的嫡亲玛嬷……
素来平和,与谁都淡淡的惠妃都变了态度。
提及宁楚格时,语气间也满满赞叹。
就,让胤禛、乌拉那拉氏、李氏三人无端紧张,不想带宁楚格进宫了。弘晖、弘昀更齐齐皱眉。踟蹰了许久,向来不喜欢这些场合的弘昀才一脸豁出去地道:“要不……”
“今年儿子也跟着?”
“牢牢守在姐身边,不管谁提议让姐留在宫中,我……我都哭,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贵人们都重体面,总不好任由我个孩子这么哭?”
咳咳!
胤禛皱眉,正色看着次子:“贵人们都重体面,你个堂堂皇孙就不要脸了么?”
“我……”眼见阿玛神情越来越严肃,弘昀赶紧把到了嘴边那句我还是个孩子咽下去。委屈哒哒地说:“阿玛息怒,儿子错了。儿子只是舍不得姐,她拢共回来也没有几天。”
胤禛不语,就,很不擅长当个慈父。
倒是乌拉那拉氏笑着摸了摸他的小光脑门:“弘昀乖,阿玛跟嫡额娘都知道你跟姐姐手足情深。但外面许多人都不知道,也理解不了。他们啊,就只会说咱们弘昀羞羞脸,是个长不大的小奶娃儿。”
“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会用哭解决问题……”
“弘昀,弘昀才不是!”小家伙瞪眼,小鼻子都呼哧呼哧粗喘着:“姐说了,只要弘昀好好吃她做好的香香一点也不苦、不臭的药膳。多跑多跳多动,很快就能有个好身体。”
“等弘昀好起来了,她还给弘昀跟大哥踅摸个药浴的方子。帮我们打熬筋骨,增进力量。我们,我们会变成比大伯还要英勇的巴图鲁。”
“我们变厉害,给姐撑腰!”
宁楚格扶额:亲弟这经不住丁点激将法,动不动就亮自己底牌的性子……
果断就从小开始管住,别让他掺和些个乱七八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