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江南出了名的花柳巷子,环肥燕瘦,勾栏曲园,随处可见。一个马脸男人正大摇大摆的从彩灯高挂的妆楼里走出来,满脸皆是餍足的神色。他身上居然穿了件儿捕快才有的官袍,但腰间没有佩刀,更没有彰显身份的腰牌,手里不停的掂着几个看着就沉甸甸的钱袋子。
“马爷!!下次再来啊!!”花娘不停的挥着帕子,笑盈盈的招呼着这位金主。
他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儿,从光里走进暗里,背后属于人的影子随着光线的崎岖收窄而拉长,逐渐扭曲,果真变得像一匹马。
“还是老头老太太好骗。”他自言自语道,哼笑个不停。
两天,他靠这身捕快衣裳连着骗了三家年过六旬的老夫妻,他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往门前一站,问就是“你们的儿子犯事儿被捕了,若想通融,就得上缴一百两银子”。
那些老眼昏花没见过世面的老头老太太听他说这些往往直接当场晕厥,有的哭都来不及,只颤抖着手、跌跌撞撞的去炕下取家中积蓄,自然没闲心质疑他的来历,他拿了钱就跑,寻欢作乐花完,接着骗下一家,屡试不爽。
他本来也不是个人类,就是从宽窄街里出来的马妖,想效仿那些妖怪兄弟们来人间快活逍遥几日,胡作非为完了不用付律法责任,拍拍屁股走人,人类是死是活与他毫无干系。
他心里早已拟定了下面的几个下手对象,哼着小曲儿打算趁着夜黑风高的把事儿办了,耳边忽然凭空响起了一阵fēng • bō般的扫弦。
轰嗡嗡一阵,干脆利落,澄净浑厚,杳无杂音,比之先前在妆楼里听的那些花娘们弹的软喃小曲儿要高级很多。
可他从妆楼里走出来也有好一阵子了,此处已经快要脱离榕州乐巷,马妖怔了怔,纳闷的四下张望。
周遭除了光线幽暗,万籁俱静,倒也没什么别的异常,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迈步前行,却猛地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马妖的脸先撞上去,宛如兜头兜脸的被揍了一拳头,他直接弹飞,跌坐在地上,摔得满眼冒金花,他感觉整颗脑袋都变得沉重笨钝起来,轻盈不再,遂抬手摸了摸,发现属于人类的鼻子眼睛嘴巴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那颗丑陋颀长的马头。
“谁!!!谁在这里!!!”他从鼻子里喷出两口浊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下一刻,一道影子如雨燕般窜出,迅敏的不像样子,马妖举起前蹄就想将对方狠狠踹倒,但只觉得眼前一闪,是紫色的剑光灼痛了他的双目,而后鼻子就是一阵冰凉窜风的感觉,有热液喷涌,过了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鼻子被人削掉了。
......
马妖倒地不省人事,手里的银锭子“滴溜溜”洒落,被来人一一捡起,小心翼翼的拭净了上面的血迹。
若马妖此刻还醒着,就能得幸看见对方的样子——是被他十几个兄弟隆重开会讨论,集思广益也没能找到破绽的混账剑修。
这剑修带着帘幕厚重的帷帽,身形高挑,肩膀不算宽,腰胯也细窄,像根长势喜人的竹子,穿一袭英气勃勃的藏青色窄袖武袍,小腿没入靴中,有绑带层层缠裹,沾了风尘泥泞,依旧显得笔直修长。他低垂着手,掌心里握着一把谁也没猜中的紫荆长剑。
而后他手腕轻震,一道裂纹在长剑上迅速蔓延,由剑梢直达剑柄处,“挡”一声,直接裂开,这剑修叹了口气,索性把剑柄也扔了,抬手将帷帽前的帘幕捞起来,露出一张冠玉般俊美的面孔来,眉心一枚孔雀眼的额链轻轻晃动,平添了几分妖冶昳丽。
“这也太不禁打了,真要命。”他无奈的嚷嚷起来:“明兄,我又要换剑啦!!!”
“你的剑都装到我这里来了!!就离谱!!我是你的保姆吗!!”另有一个穿着道袍的小胖墩从高处跳下来,怀中抱着一把白玉牡丹琵琶,一张圆润的脸清秀饱满,看着颇有点儿敦煌飞天的shén • yùn,正是洛水梵音阁的明开峦,他骂骂咧咧的走近了那剑修,砸也似的将自己的芥子囊抛过去。
“那也没办法,谁我的芥子囊装不下了呢!这还是红姐亲手绘了新的收纳符文以后的结果。”那剑修可怜巴巴的装无辜,理直气壮的撑开明开峦的芥子囊在里面翻找。
明开峦气不打一处来。
“三天断了四把剑!秦云盏!你丫你是吃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