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论像是一把刀,毫无预兆的就在他的胸口剐了一下,将他的价值观打的粉碎。
他痛出了满口的血腥气,竟是不知不觉间将嘴唇咬破了。
这么一比,他之于箫下隐居真的毫无用处,既赚不来足够的灵石,又不能振兴宗门扬名立万......他甚至还需要师兄出面替他摆平麻烦。
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成就了些什么?凭什么成天沾沾自喜呢?
头顶上方的天色转眼间就变得晴转阴,风声“呼啦啦”的翻涌着,浓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秦云盏从屋檐上起身,意图离开,脚下却冷不丁被参差排布的琉璃瓦绊倒,他神思涣散,来不及反应,在削薄的瓦檐上重重的磕了一下,滚了下去。
“砰”
这一声闷响淹没在了萧萧风雨声里,师云琢冷不丁侧目。
“你是在拒绝我吗?师仙君?你确定你不接受这个交易?”凤绥觉察到他走神,忍不住出言提醒,“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师仙君?”
”爹,兹事体大,云琢哥想来是要时间考虑,一时不能答应也是情理之中。”凤苓儿体会到了古怪,连忙打圆场道:“不如让云琢哥回去从长计议,择日再给您答复,云琢哥是个聪明人,不会想不通的。”
师云琢不语,只瞧着窗外,窗外大雨瓢泼,风打枝叶,万物飘摇。
雨真的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连皮带骨的疼,秦云盏以平生最狼狈不堪的姿势摔在地上,溅起了一片水花。
积水洼也很冷,他哆嗦了一下,撑着地面站起来,却发现膝盖骨吃不上劲,剧痛难当,他想起方才滚下来的时候磕的那一下,大抵是把膝盖骨撞碎了,他不欲在凤家庄的议事厅外逗留太久,更不想持续淋雨,只好一手扶着膝盖,一瘸一拐的找地方避雨。
凤家庄占地宽广,一个庭院连着一个庭院,各色奇花异草都被家中佣人们打理的极为整齐妥帖,秦云盏来时就发现这凤家庄里的家仆除去领事管家,其余的年纪都颇轻,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而花圃里树荫下又时不时能看见一些幼童在跑来跑去,倒也充满活力生机,而此时此刻,这些人都为着避雨而不知所踪,偌大的庄子一片寂寥空旷,唯有树影东倒西歪。
好在不远处有个凉亭。
秦云盏几乎是爬到了那亭子里,艰难的坐下,他浑身湿的像个落汤鸡,寒战一个接着一个,天阴沉沉如堕,远处厢房的廊下三三两两都点起了灯,凤家的家仆们显然都遵循着凤苓儿的心意,直接跳过了秦云盏的那间厢房。
晦暗与潮湿气四处蔓延,让人感到压抑逼仄,秦云盏呆了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芥子囊内摸出了那盏鲛珠龙灯。
如澹台衣所言,鲛珠无火自燃,光泽明亮且柔和,瞬间将亭下照的透亮,灯罩上飘着几个字。
澹台衣:“下雨了,出门记得带伞。”
秦云盏愣了两秒,猛地用手揩了一下脸,以指尖在灯罩上轻轻的描画。
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剧烈程度与指尖细微颤抖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云盏:“老板娘,我好像要失去我师兄了。”
秦云盏:“他对我承诺过很多次不会离开我,都不作数。”
秦云盏:“现在想想,都是我逼他说的,他很能容忍我。”
秦云盏:“我一直觉得我什么都无所谓,其实我也有这么阴暗的一面。”
他说着说着,发现脸上又湿了一片,方才明明将脸上的雨水擦了又擦。那这些湿意又是什么呢?
他就这么难过吗?
写下的字在灯罩上滚动,如烟消散,未几,新的字出现了。
澹台衣:“这不是阴暗,是你变得胆小又瞻前顾后了。”
澹台衣:“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指望我帮你么?澄清你不是故意要瞒他有关我的事?”
澹台衣:“没用的秦云盏,问题的症结不在这里,没人能帮得了你。”
澹台衣的话像一根根尖锐的冰锥,在秦云盏的心口钉下一个又一个的血口。
少年用力的抹脸,鼻梁被擦的生疼。
“我好想告诉他,但是老板娘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我怕跟他连师兄弟都做不成——”
鲛珠龙灯猝不及防的熄灭了,就像澹台衣厌烦于告诉他答案,秦云盏僵在原地,他缓缓抬起头,看见凉亭外站着一个人,那人撑着伞,还提着灯。
雨和晦暗都被驱散了,师云琢定定的看着他,呼吸起伏不定,眼中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他洁净的袍摆和袖口都湿了大半,显然是在偌大的庄园内走了不短的时间,秦云盏怀疑他是不是先提着灯去厢房找自己了,没有结果,又寻到这处凉亭。
打伞又提灯,极为不便,他有观澜探路,为何又偏偏要提灯呢?
秦云盏咬了一下嘴唇,那些揣测不受他控制的直往外涌,滚烫酸涩的几乎要胀破他的胸口,澹台衣说的没错,他真是没办法了,谁也不能帮他想出解决之法,除了这么做,他别无选择。
“秦云盏你——”师云琢堪堪吐出三个字,表情半是无奈半是生气。
“呼”一下,少年扑了过来,踉踉跄跄,狠狠的撞在他的心口,环住他的腰。
师云琢愣了一下,只觉得对方激烈的心跳声隔着血肉传递过来,连带着他的肺腑一同撼动。
秦云盏不是第一次这么抱他,之前都是有意识的撒娇卖乖,提一些蛮不讲理的要求。
但这一次,他听见秦云盏在呜咽,以一种近乎于告别的方式狠狠的对他说:
“我特么喜欢你,师云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