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桥提着凌小天编的竹篮带着孙子下了山，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趟无主之城。
九连山和城里隔得不算多远，以魏桥的脚力，就算再带了个魏洋，也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城门口了。
被老爷子背在背上的魏洋红着脸从爷爷的背上滑下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城里了，是第二次，上次来，就在前天下午。那时他爷爷也这样带着他，进了城里唯一一家客栈，问那儿的老板娘赊了一口锅和一壶酱油。
这会儿，他们是来还帐的，用篮子里的鱼。
城里已经没了主人，门口没有人守，整个城墙极为破败，稍微多看两眼，就能注意到墙上留下的一些痕迹，有些是坍塌的，有些像被火烧过的。
除了这城墙，城内的许多房屋更是破破烂烂的，上一回来，魏洋就感觉自己是来到了一片废墟。
而且这废墟很奇怪，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可是荒废的房屋土地，连根杂草都见不着，他理解不了。在他看来，只要有泥土的地方，不说多少年，就是一两个月不去管理，墙角都会长草。
虽然这里很荒，但街道上还是能看见人影的，有些房屋也能看出有过修整的痕迹，只是里面有没有人住他就不知道了。
这城区面积很大，又走了好一会儿，魏桥爷孙俩才到了客栈。
魏洋仰头去看，客栈连牌匾都没挂一个，房屋也看得出来有明显修整的痕迹，木料上新旧拼凑，毫无美观，用一个词来说就是“凑合”。而来这里的人，显然也不在意好不好看，只要能住人就行。
踏进门槛，客栈大厅零星坐着一些行客，光从打扮和面容上讲，都很凶悍。魏洋往爷爷身后藏了藏。
这时在柜台里头赶苍蝇的掌柜朝门口位置看了一眼，原散漫无聊的表情收了收，礼貌对魏桥称呼了一声：“老爷子来啦，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叫二娘。”
大厅里原先并未注意到魏桥爷孙俩的人，都因这掌柜的语气朝他们这边望了望，他们很快又收回视线，心里却在琢磨这老头有什么特别。
要知道，这家客栈仗着是无主之城唯一一家，待客的态度不能说是差，那是根本就没有。能让客栈里的人变得有礼好客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
果然，柳二娘很快就出来了，将老头和小孩带去了后院。
大厅里坐着的虽好奇，却没人敢偷摸跟上去听人谈话。柳娘子一个女人敢在这样的地方开店，自然不是好惹的。
“我来还前天的帐，”魏桥将手里的篮子递过去，“你看看够不够？”
柳二娘一听眉就皱起来了，但看向魏桥时还是将东西接下来，她没看是什么，只道：“我都说了，那锅不合灶，根本不值几个钱。”
魏桥懒得跟她说，他还没老到眼花，分明是口新锅，特意磨成了旧锅的样子给他。不跟她计较这事，他今天来的目的还有一一个，他看向柳二娘。
柳二娘使了个眼色，小厮和掌柜退出了院子，将地方空出来。
“……那万蛛山庄怕是要留人，”魏桥三言两语将凌小天的事告知柳二娘，“我想到时候，把人救出来，放在你这儿，你看看方不方便。”
“那群渣滓……”柳二娘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脸上那条又长又丑的疤痕都跟着扭曲了起来，“您尽管带来就是，只不过，老爷子，我这里可不养兔子和闲人。”
魏洋躲在魏桥身后，冷不丁瞥见柳二娘的脸还是被吓了一跳，只是面上还绷着，仿佛没什么奇怪的。尽管他小，他也晓得对一个女人来说，觉得她丑是多么无礼的事情。
“这你放心，他可不是什么闲人，我先走了，篮子里的鱼就是那小子做的，你记得吃了。”魏桥拉着身后的魏洋走了，临走前，他隐晦地看了一眼柳二娘脸上的疤痕。
待人走后，柳二娘才去看那篮子，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不知道最后魏老看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魏老又不是那些臭男人，还怕她丑吗？
带着疑惑，柳二娘将篮子里用棕叶裹着的鱼打开。
瞬间，浓郁的香气扑了柳二娘满脸。生姜野葱去腥，蘑菇切丁与酱一同翻炒，鱼下锅煎炸，待鱼身切开的花口微卷，倒汤加些许香料烹煮，烹煮完毕后再放酱油收汁，最后再洒点翠绿葱花。
还没吃，光是香味，柳二娘就能准确闻出全过程。
在她的脑子反应过来前，她的手已经先一步重新将鱼包好，然后赶紧拎进了厨房。
她前脚刚进了厨房，后脚大厅就有人探头探脑，一个劲地吸鼻子，问其他人：“好香的味儿，你们闻见没有？”
其他人没闻见，笑话这人：“你在这客栈住傻了吧？柳娘子这有人会做出‘好香’的菜来？”
被笑的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道恐怕自己真是出现幻觉了。这里做的饭不毒死人就不错了，还香？
客栈厨房的桌上摆着三条鱼，每条看起来都非常好吃，色泽诱人，闻起来也香得要命。这是他们客栈厨子绝对做不出来的菜。柳二娘喊上了店里的其他人，一群人关上厨房门，全都绿着眼睛盯着桌上的三条鱼。
说来也是好笑，他们在这开了好几年的客栈，就没一个人会做菜。平时能吃到最美味的食物就是煮熟了的白米饭，和不用任何烹饪手法的酸菜咸菜，奢侈点能煮个鸡蛋，其余的一切菜肉都是没法看更没法吃的。
但是这时，就算他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吐，嘴里也蹦不出半个字来。无他，都在忙着抢鱼，根本没空。
除了默认留给柳二娘和她女儿的那一条外，另外两条已经被屋里子的其他人抢出花来了，筷子舞成残影不算，桌下的几双脚斗得更是不可开交，甚至还有人想抡起大刀，要分个输赢出来。
等这混战平息，才有人想起问柳二娘，这是谁做的鱼。可他们老板娘早已不见了踪影。
柳二娘回到了房间，颤着手摸自己脸上的疤，真的不疼了。她的这疤是曾被人下过的毒，不致命，但每一换季就会溃烂，直到死都无法彻底愈合，且时时都会刺痛。她也曾寻过医问过药，但都无效。
直到今天，她吃了大半条鱼，这伤奇迹般地不疼了。难怪，难怪魏老走前那样看她的伤。
柳二娘的眼里泛出泪花，她不是高兴自己的脸终于有可能治好了，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