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盛原本还在一个劲地喝酒,见状突然站起身越过大半个桌子,一把夺走妹妹手里的酒瓶。
“小孩子不准喝酒!”
大约是喝得有些急,毕盛的脸颊上烧红一片,眼底还带着些泪光。
“要你管!”毕夏伸手要抢。
却被阮梦溪拉住了,“我们喝这个。”
少年把一瓶捂好的牛奶送到她手心,分明是夏天,喝什么都该喝冰镇的时节,可是对上阮梦溪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满身竖起的小刺猬突然蜷缩了一下。
闷闷地接过那瓶牛奶。
阮梦溪见状,笑意从眼睛蔓延到嘴角,摸了摸少女的短发,“乖。”
毕夏一下子红了耳廓,但是很快就拂开阮梦溪的手,坐了回去,但终归是乖巧了一点,就着玻璃牛奶瓶上的吸管喝起饮料来。
看得毕盛都一愣一愣的,酒醒了不少。
自家叛逆的妹妹竟然就被这么顺毛顺好了?
弟弟还有这本事吗?
“你怎么把头发剪了?”毕盛也坐了下来,想着从别的话题聊起也许会好一点。
“太长的话难打,还浪费洗发水,没钱。”少女避过阮梦溪的方向,闷声答话。
毕盛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你不用担心什么钱不钱的,你还是个学生,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我不要你放弃梦想赚来的脏钱!”毕夏尖声喝道。
谭小武一边分着手里的五花肉,一边听着这话就坐不住了。
“妹子啊,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就脏钱了!我们也没偷也没抢!”
他一边说着手上还全然不耽误地把烤的最嫩的那几串放到弟弟妹妹盘子里。
毕夏拿起一签子肉,狠狠地咬下去。
“怎么不是!他以前明明那么爱画画的,就为了赚钱所以连爸妈的遗愿都不顾了,要跑去学什么唱跳!”
女孩的讽刺和责问顺着风声吹进毕盛的耳朵里,他终于明白过来,妹妹为什么会变化这么明显,为什么会如此反对自己当偶像。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声音沙哑着反问,“你觉得我喜欢画画吗?”
毕夏一愣,不知道哥哥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和哥哥差六岁。从她有记忆起,哥哥就一直是个坐在画架前安静画画的人。
他的朋友不多,从不出去玩,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满身满手的颜料都不会影响他对待眼前那副画作的态度。
她小的时候就在想,哥哥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喜欢画画?
可是面前这个眼眶通红地有些颓废地灌着酒的哥哥,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爸爸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画家,所以我从小就被送去学画画。”毕盛低着头,他突然觉得眼睛很涩,这些话他本来以为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没有人问过我喜欢吗?”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或者说,所有人都所当然地觉得我喜欢。”
“那不过是因为每次只有我画完一幅画的时候爸爸妈妈才会很高兴地陪我玩一会,指着画夸我多厉害。”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毕盛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
桌子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沈漱石抽了张面纸递给毕盛。
“我辞职去当偶像是为了赚钱,可也是因为喜欢。”毕盛接过面纸,却没有擦。
“我以前只敢在浴室,在地下室,在楼梯间一个人唱歌,可是现在我可以在舞台上唱自己的歌,夏夏,这才是哥的梦想。”
毕盛说完也不看妹妹的表情,抓住酒瓶要灌进最后一口却被沈漱石拦住了。
沈漱石把啤酒瓶盖磕在桌角,一下开了一瓶,伸手和毕盛碰了碰瓶子。
谭小武也咬着一块肉,开了一瓶酒。
阮梦溪伸出自己的牛奶瓶。
毕夏看着那四双交错的手,他们谁也没说一句话,可就是这么默契碰杯,相视一笑,蒙头喝下。
餐桌上的沉闷气氛又在这一次碰杯之后都被打破了,谭小武吆喝着往大家的盘子里塞吃的,他虽然做饭不太行,但是吃饭很在行。
“哇,这个鱿鱼须简直了!我能吃三十个!”
“还有这个生蚝也太鲜了,快点吃啊!”
吃完了饭,四个人一起送妹妹回家。
毕夏走在最前头,毕盛跟着妹妹后面,不算靠近,离得也不远。
阮梦溪则跟着其他三个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毕夏走到楼道口,在往地下室的方向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轻声问道:“哥,你现在很开心吗?”
“嗯,我很开心。”毕盛喝完酒反而怂了不少,楼道口亮着白光,甬道里却是一片漆黑。
毕夏看着哥哥,终于扬起一个笑容,她垫着脚伸手给了哥哥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就一直开心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