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明白,今日这一切,不过是景帝为了她设下的一个陷阱,太子与三皇子早就知道这场戏,他们只是在陪景帝演戏,好引她这条大蛇出洞。
静安太后没想到自己亲手扶养长大的儿子及孙子,居然提防自己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下血本引她万劫不复。
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三皇子,此时周身的气势冰冷压抑,好似三九寒冬的凛冽北风:“本王与太子平安无事,太后娘娘肯定很失望吧?”
何知岁始终垂着头,眼眶泛红,不发一语。
静安太后意图谋害皇帝及储君,罪证确凿,哪怕她是景帝的生母也难逃其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下就被谢肆带领的御林军押了下去。
至于投靠静安太后的五皇子,早在皇上醒来不久,贺烺便亲自带着金吾卫,将其制伏,押下候审。
何丞相因为在事发之前,就实时向皇上坦承一切,何家并没有因为此事而被牵连。
但静安太后犯下的罪实在太深,何丞相知道皇上心里已经有疙瘩,就算容得了他,何家的某些人,尤其是配合静安太后做这些的那些心腹老臣,也难逃一死。
何丞相来到皇榻前跪倒,俯身叩首:“微臣年岁已高,于国事有心无力,请皇上容许微臣告老归乡。”
景帝及太子虽然不是真的服下毒药,但是为求逼真,还是服用了类中毒的丹药。
这种丹药虽然对人体没有什么伤害,但是药三分毒,几人虽然平安无事地清醒过来,依旧十分虚弱。
景帝脸色苍白地靠在引枕上,不冷不热地看了何丞相一眼,虚弱的嗓音依旧充满威严:“既然爱卿去意已决,朕也不挽留了。”
何丞相再次磕头,在景帝冰冷的注视中慢慢退出营账。
陆骁与三皇子同时来到景帝面前。
景帝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子,正要开口,三皇子便早先一步,撩袍跪地:“儿臣如今已经封王,也诞下皇嗣,按老祖宗的规矩,儿臣理应前去封地,不得长驻京畿,儿臣愿意替大魏戍守东北边关,请父皇成全儿臣。”
陆骁垂首不语。
景帝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三皇子会自请前去封地。
三皇子容貌虽然不是跟景帝最为神似的,为人处事却很有他年少时的影子,因此景帝最为疼爱这个儿子。
东北边关是苦寒之地,景帝怎么可能忍心让三皇子去那种地方,景帝甚至不希望他离京。
“孩子还小,不宜长途跋涉,更何况,太后才刚做出这样的事,朕就将你发配封地,底下的人要如何看你?”
“秋猎一事,你与太子都做得很好,你们兄弟二人能连手,而非自相残杀,朕甚感欣慰,还有许多赏赐要给你们二人,前往封地一事,还是待你及冠后再说。”
三皇子与陆骁同年,两人都再过一年就及冠。
陆骁早就知道景帝偏爱这个弟弟,对此并无任何表示,始终沉默不语。
三皇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景帝却一脸疲惫道:“凛儿退下,朕要跟太子单独说几句话。”
谢明珠闻言,默默放开陆骁的手臂,陆骁却下意识拉她的手。
谢明珠愣了下,苍白的面颊微红:“殿下,皇上要与您说话,妾身不可留下。”
陆骁看着她,嗓音沙哑:“你先回营账,莫要乱跑。”
谢明珠朝他行了一礼:“是。”
少女神色冷静又疏离,头也不回地离开,陆骁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脏微不可察地刺痛了一瞬。
谢明珠刚踏出皇帐,三皇子虚弱而又着急的声音便跟着飘进耳中:“岁岁,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不远处,三皇子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着急地追在何知岁身后,何知岁看起来气得不轻,不论三皇子如何喊她,始终无动于衷。
谢明珠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
候在皇帐外的魏行见状,心中突然涌起不太好的预感。
陆骁回到营账时,谢明珠已经睡下。
陆骁昏迷了整整三天,虽然谢明珠只有头一天失态,后面两天都有乖乖吃饭睡觉,脸色依旧苍白,此时她整个人蜷缩在锦被中的模样,给人一种脆弱,奄奄一息的错觉。
她睡得并不安稳,秀眉微微蹙起,纤长的睫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陆骁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魏行上前帮他更衣,轻声道:“太子妃受了不小的惊吓,喝了安神汤才睡的。”
陆骁挥手让魏行退下,上榻将谢明珠抱进怀中。
温香暖玉一入怀,陆骁紧绷不安的一颗心,才终于稍稍放松了些。
秋猎发生了这等大事,自然不可能再举行下去。
回程路上,谢明珠虽然与陆骁共乘一辆马车,她却始终不肯跟陆骁说话。
陆骁知道自己没有事先跟谢明珠提起这件事,将她吓得不轻,一路上都在想办法哄人。
马车走了两天两夜,即将进京前,谢明珠看着回程后,就一直抱着自己,低声下气地哄着她的陆骁,眼眶默默地红了。
陆骁后悔死了,温暖的指尖轻轻揉过她发红的眼尾,轻声哄道:“娇娇别哭,都是我的错。”
“陆骁,你以后不能再这样吓我了。”
谢明珠强忍了几天的眼泪不停地涌出来,纤弱的身子微微发着抖,压抑的哭腔从唇间小声溢出来。
陆骁从没见过她哭得这么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疼得要命。
他将谢明珠紧紧抱在怀里,抬手给她擦眼泪,亲她眼睛,哑着声哄她:“孤不是有意瞒你的,父皇下了死令,这件事谁也不能说。”
谢明珠推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又轻又软,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殿下不知道,我看到你吐血昏迷不醒时究竟有多害怕……”
她永远记得前世死在陆骁背上时,心中有多不舍,又有多悔恨,她总是想,要是能早点认识陆骁就好,就算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也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谢明珠说陆骁不知道她的感受,但是陆骁其实早就尝过无数次这样的滋味,自然晓得亲眼看着最爱的人在怀中昏迷不醒,甚至渐渐失去温度时,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恐惧。
要不是景帝下了死令,他也不会连这么重要的事,都隐瞒谢明珠。
陆骁捧起她的脸颊,低头亲她沾满泪水的睫毛:“娇娇乖,不哭了,待会儿回宫,孤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陆晓知道,就算谢明珠已经与自己成亲,但她认定的家,始终只有襄国公府一个。
谢明珠怔怔地看着陆骁,眼泪再次盈满眼眶。
陆骁最受不得她哭,也不管她会不会生气,强硬地将人抱到腿上,让她面对面看着自己。
“小哭包。”陆骁捏起她的下巴,语气充满无奈与心疼,“回京后我会跟父亲请求,带你回国公府小住几天,等你气消了,我们再回东宫,好不好?”
谢明珠哽咽道:“那万一我气一直没消呢?”
陆骁吻着她的脸颊,低沉地笑了:“那孤就陪你待在国公府一辈子。”
他温柔的笑声像世上最甜腻的蜜糖,渐渐化进她的心里,温柔又深^入,填满她的一切。
谢明珠把脸埋在了陆骁怀中,不说话,耳根微微红了。
谢明珠看起来虽然脾气很好,又软又甜的,还很爱撒娇,但要是真的不肯理陆骁,陆骁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骁额头低着她的额,抱着人轻轻摇着,见小姑娘虽然不哭了,但还是不理自己,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不是说想看师娘及师父再一次成亲?这次回国公府,我帮你说服你阿娘好不好?”
谢明珠果然抬眸看他了:“殿下不会又是在哄我吧?”
陆骁看着她亮晶晶且充满信任的小眼神,心中柔软下来。
他的娇娇,真的太可爱、太讨人喜欢了,哪怕心里再不高兴,也不会真的怨他恨他,或是再也不相信他。
陆骁收紧手臂,侧着头亲啄她的脸颊及纤白的脖颈。
“孤何时说过骗话哄你了?”
做不到的事,陆骁从来不轻易许诺,就像前世,谢明珠以为他说他们很快就能出宫,只是在哄自己,陆骁却真的带她出宫了。
谢明珠其实也知道,陆骁根本没有做错什么,那是景帝下的命令,他不能违抗。
她的夫君,是大魏最尊贵的储君,只要他想,他可以拥有许多妃子,姬妾成群。
他却什么都不要,只要她一人。
就算错不在自己,对于她的不安,陆骁也未有一丝不满,而是从头到尾都耐心地哄着他。
不论是前世或是今生,陆骁从来没有亲口说过他喜欢谢明珠,谢明珠却感受得到他满腔的爱意。
谢明珠伸手抱住陆骁,闭着眼睛,轻轻在他颈侧的小痣轻咬一口。
“好吧,”谢明珠眼圈儿红通通的,脸上却已经浮起陆骁所熟悉的甜蜜笑容,“我原谅你了。”
陆骁用力将她揉进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
谢明珠道:“回襄国公府住时,我还想去探望岁岁跟小欢欢。”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格外动听,无论听多少遍,都是那般让他喜欢,无法拒绝她的撒娇。
“好。”
“我还要跟岁岁一块去逛街,你跟秦王都不许跟。”
“……好。”
“今天晚上我要跟阿娘一块睡,殿下自己睡。”
“……”
陆骁看着说得眉飞色舞,得寸进尺的小姑娘,看着她睁着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用湿润饱满的红唇,说出没良心的话,倏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腰。
谢明珠微微愣住,抬眸看他,柔软的唇瓣微张:“殿下?”
陆骁伸手捏了捏她:“小没良心。”
谢明珠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贪心,占有欲又有多可怕,就连她亲生爹娘的醋他都能吃。
疯狂地想让她彻彻底底,身心都只属于自己,只看得到自己。
谢明珠双颊微红,拉开陆骁不安分的手,倒在他怀中,仰头看他:“那怎么办呢?殿下现在才发现我是小没良心,可是后悔了?”
陆骁喉间溢出低沉而又愉悦的轻笑声,微微俯身,执起她白皙的小手,轻吻她的指尖。
“永不后悔。”
男人清冷低沉的声音落下的同时,马车内响起银铃般的肆意笑声。
谢明珠眼中浮现水光,面上浮现一点点的红晕。
愉悦而又幸福的笑声,很快就传到驾马跟在太子座驾后头的谢肆耳中。
谢肆神情依旧威严而冷漠,周身充斥着铁血寒气,乌黑深邃的眼眸却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陆骁果然从不许虚妄的承诺。
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小宝贝,就算交到了陆骁手中,陆骁依旧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地呵护,毫无底线地宠着她、爱着她。
直到永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