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骁身后的八宝生就一张憨厚面孔,实则也是个千伶百俐的,当下忙道:“小的灶上手艺不成,洗个菜肉的还行,我去帮忙,太太有什么活计只管使唤我。”
说着就要跟卫氏出去。
卫氏笑笑,道:“也成,那就辛苦小哥。”
领着八宝去了厨房,取了中午要做的菜蔬请他帮忙择洗,她自己特意先回内院西厢把原本那一身旧衣换上,系了围裙才往厨房去。
正厅这边,几人对卫氏的成全都心知肚明,柳晏清不是个健谈的性子,柳晏安朝自家小妹挤眉弄眼的调侃,倒是柳晏平,自从看了柳渔做的那两身衣裳,倒真真把自家妹妹想开绣铺的事放在了心上,陆承骁有一句话柳晏平是极认可的,妹妹这手艺,在镇上开个绣铺太过可惜。
柳晏平颇喜欢自家妹妹,虽则认回来还不足一月,可一则自小就知道家里丢了这么个妹妹,祖母临终交待的就是找回她,从小到大,每年祭祖,母亲总要提一回寻回妹妹的事情,兄弟三人心中,柳渔这个妹妹其实一直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后来见到人之后,生得好不说,更是温柔乖巧又贴心,家中从来就没有女孩儿,又知她在柳家村吃了那许多苦头,兄弟三个怎么不宠着?是见第一面就想捧手心里宠的。
如今见她几身夏衣耗了一旬,可见这买卖多费心神,柳晏平知道后边活计多是请绣娘做,妹妹并不需件件自己动手,可还是心疼的,那样辛苦,只能在镇上开个铺子,做些寻常布衣售卖,花的心思精力未见得就少,可收到的回报却太不对等。
奇异的,与陆承骁生出了一般的想法,当下与陆承骁打听:“承骁可知,若是在县里开个绣铺需多少本钱?”
这个话题,这厅中人人都关心,一时皆看向陆承骁。
陆承骁点头:“这个我还真知道一些,我家布铺正好是镇里县里各有一家,先说这第一项,铺租,镇里的铺子,其实年租不算贵,看地段,似我家在镇上那家,地段颇好,年租是七十二两,不过柳姑娘见过,我家那铺子是后来生意见好,三间铺子打通相合的,柳姑娘初开绣铺的话,其实不需要那么大的铺子,租一间的话,年租约莫在二十四两,月租二两,我估计你们溪风镇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具体可去打听一下。铺租通常分年交或是季交,如果本钱上不宽裕,这个可以与铺主商量着来。”
陆承骁边说,柳渔在心中已经边盘算了,月租二两,若能商量好一季一交,一季六两,柳渔觉得这个价位还是很可以接受的。
柳晏平就问:“那在安宜县呢?”
“安宜县,我家是租的县里王家的铺子,一样是三间合一间,北街那一带,一间铺子的月租在八到十两左右,我家因与王家有些交情,王老爷子月租只收八两,三间铺子二十四两,一年年租二百八十两。”
二百八十两,柳家三兄弟第一回觉得自家这么穷,光是个铺租的零头都拿不出来。
陆承骁见他们神色,道:“绣铺初开的话,自然不用那么大,一间铺子也勉强够用得了,月租八两,年租九十六两,若能找到季付的,其实压力也并不是那么大。”
二十四两,柳晏平心里把一季的铺租算出来,觉得还好,努努力不是不成,转而又问:“那布料呢?渔儿或开绣铺,最花费本钱的应该就是衣料了。”
陆承骁点头,所以他先时才想到让家中按成本价给柳渔零碎供货,刚开铺能省下许多本钱,不过经了卫氏提点,他也知道这般不妥,如实与几人说起进布料的门道来。
“衣料这一块,确实是最为耗银钱的,我自从袁州回来,便一直跟着家中掌柜和父兄学些布铺经营上的事情,家里账册也看得多,倒是知道一二。”
他看柳渔:“姑娘若是在溪风镇开绣铺,那么需要备下的主要布料是各色粗布、细布、夏日里夏布、纱料,秋冬后囤些棉花之类的,市面上粗布看工和色,一匹八百到一千二百文不等,细布一匹在一千二百文到两贯不等,夏布因咱们袁州盛产夏布,看工和色,一匹在五百到六百文不等。”
“若在安宜县开绣铺,那么除却布和纱,绫罗绸缎皆少不了,以我家中销售情况来看,以售价二到五两每匹的价位走得多一些。”
柳渔心中暗暗记着,陆承骁却笑道:“这是零买的价位,实则如我们家这样的布铺,货从洪都府布号进来,零卖出去大约能够获利四至五成。”
获利四成,柳家兄妹几个眼睛一下就亮了,柳晏平道:“那一匹粗布,若是从洪都府进便只需五六百文了?”
陆承骁点头,前些日子账册也不是白翻的,布料大致的进价他心中都有数,回柳晏平道:“差不多是这个数。”
四到五成啊,光布这一块就有四到五成利,再制成成衣,现在就算是对钱财不那么敏感的柳晏清和柳晏安都知道其中利润有多厚了。
柳渔出声问:“这样的价钱,要到洪都府进布料有条件的吧?”
陆承骁只觉自己喜欢的这姑娘,不止心灵手巧,其实也极聪慧,他笑问:“布铺、布庄、布号,你们可知区别?”
柳渔摇头,柳家兄弟三个亦跟着摇头。
陆承骁道:“布铺,就似我家这般,普通小布商,多是与百姓打交道,布庄规模要比我们这种布铺更大些,实力也更为雄厚,通常是一些大布号自己开设的,他们是批零两做,前铺招待零买客户,后堂接待一些在乡镇开设布铺的小布商,成匹拿货,设一个底线,大多是十匹一拿,小布铺和绣铺大多是从这种布庄拿货,约莫能有三成利。”
柳晏平的兴致已经被高高吊起,忙问:“那布号呢?”
“布号,其实也有叫布坊、布局、色布号的,这种布号一般集中在布匹集散贸易、加工较为发达的地方,似咱们这边,最近的布号集散地就是洪都府,布号的实力比之布庄又更雄厚,他们直接与原布加工业者打交道,如经营丝绸布号的,便会往苏杭一带收购绸匹,再委托染作坊加工,最后出售给经营布庄或是规模稍大的绣铺的客商。”
柳晏平忙问:“那从布号拿货,又有什么要求?”
陆承骁笑:“从这样的布号里拿货,一款一色,要求最少是十匹,所以实力稍低一些,只能从布庄进货,布号里是不接待的,但因门槛甚高,取薄利多销,于客商而言,获利也极丰厚,转手零批有一二成利,零卖更是有四五成厚利,但这样一来,所需要本钱却实在太大,我家其实是与袁州城另一位客商合进的,入什么货两家商量着来,同款布料我们五五分销,我家又有两间布铺,所以目前还周转得开。”
柳家兄妹听得入神,哪怕他们现在如果开绣铺的话,便是那种布号压根不接待的小鱼虾,却也由陆承骁娓娓道出的言语中,看到了一个他们从前从来不曾接触过的,全新的世界。
陆承骁此时看向柳渔,道:“你若想开绣铺,不管是在溪风镇还是安宜县都好,布料可以从我家铺子中挑,我们家进的五匹中,按布号进价匀出一匹给你就可以,布商联合进货其实很正常,不是零碎的裁剪,其实也帮我们家分担了压力,我爹娘也好,兄嫂也好,都没什么话可说的,这算是互利共赢的好事。”
柳渔心动了。
联合进货,确实与陆家和袁州布商的合作是一回事,但柳渔也知道,自己要的量少,这是承了陆家好处的,不过相比起零剪折成拿货钱,这样成匹的与陆家合着进货,柳渔是愿意接受的。
柳渔前世最苦的那两年,学得最好的是现实,只要道理上站得住,她没那许多假清高,当即点头道:“好,我这边银钱还需再攒攒,铺子也不是说找就能找着的,待筹备得差不多,便请我大伯娘去见陆伯父、陆伯母,与伯父伯母相谈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