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们的实力,大商船是不敢劫的,劫的也不过是中小商船,会盯上这人也是因为一路尾随,见他出手实在阔绰,又是中等商船,人手不多,这才缀了一路。
当下看了看船上明说不管闲事,箭却始终对着自己这边的几人,细想了想,他们这些人中确实没有露过脸,再纠缠下去确实讨不着好,趁着夜色远走才是正理,便道:“行,你们带上他二人,调头分道,如果跟在我们后面,那到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就是要放那主仆二人一马的意思了。
说完就看着陆承骁,陆承骁点头:“行。”
转头招呼船家,船家抛了绳索下去,把水里两人拉了上来,两人上到陆承骁几人船上,那一帮水匪早已经划船去远了。
浸得落汤鸡一样的主仆两个,看年岁竟并不大,衣着华贵的那个看年纪二十五六的样子,仆人也差不多,两人身上皆有刀伤,在水下时看不见,上来了,那血色就泅了出来。
陆承骁心里最后一点担心放了下去,原本,这么巧合两个人来求救,他其实也怕会不会是水匪的手段,这两人身上的伤倒作不得假,伤成这样来做内应,那对自己也够狠。
船家已经招呼船员掉头了,被救上来的青年对着陆承骁几人就是一个响头:“济南府曹瑾年多谢几位恩公救命大恩。”
身边的小厮也跟着磕头。
陆承骁和柳晏平可不敢受,忙把人扶起:“不必如此,也是正好碰上了,那也不是大伙的水匪,不然这闲事我们其实也真不敢管。”
柳晏安回舱房取伤药,柳晏平问那曹瑾年:“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们船上伤亡如何。”
都是头一回出来经商,碰上这样的事情,到底有些戚戚。
八宝已经进去取了两块布巾出来,递给曹瑾年主仆让他们擦擦头脸上的水。
曹瑾年接过毛巾,却是根本顾不得去擦拭,就哭将了起来,二十五六岁的高大青年,捂着眼嚎啕,水和泪一齐从指缝间往下落。
原来曹瑾年这一趟是头一回自己出来行商,从福建运茶回济南,途经这边想要再弄点丝绸带回的,结果丝绸还没采买,先被一群水匪坠上了。
“船上的有家里的老管家,还有几个下人伙计,再就是我从福建雇的船员,现在人没了,船也没了。”
这里边不知是多少个家庭的主心骨折了进去。
船上众人皆静默,行商贸易的利润是大,可这风险确实也高,似曹瑾年这样的,今天若非碰上了陆承骁他们这条船,现在也成了河底冤魂。
连日来因着赚到了一大笔钱极其兴奋的几人,此时心情都有些沉重,柳晏平问曹瑾年:“曹兄后边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遭逢这样的大变,那曹瑾年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道:“那帮子人,应该是连夜就走了,几位兄台前边码头把我放下,我还得请人去帮忙把船上其他人的……打捞上来,是跟着我出来遭的难,总要送他们回乡,再想法子把他们家里人安置了。”
说着眼泪又滚滚往下落,身后的小厮已经呜咽着哭出了声。
柳晏安拿着一包袱东西出来,展开了,里边是药和干净的布条:“先把伤处理一下吧。”
曹瑾年抹了抹泪,谢过柳晏安,这船舱里都是男子,他也不避忌什么,解了上衣去上药,后背的伤,就由小厮帮着上了药。
等两人伤处都包扎了,曹瑾年从怀中的暗袋里掏出一个钱袋来,从里边取出一个层层包裹的油纸包,那里边是一沓百两面额的银票,曹瑾年取了五张自己拿了,剩下的,就全推到了桌中:“几位小兄弟还年少,想来并不常出来,其实水匪劫船,虽也喜欢货,但最乐意劫的是钱财,因为货物难出手,还容易被追踪,今天若非遇到你们,我是一定逃不脱的。”
“我留了五百两,此行先得去一趟福建,把那些船员送回去,把他们家人安置了,这些钱,大多是留着安置船员家人的,余下那八百两,算作我的谢礼,救命之恩肯定不能拿钱去算,这是我一份心意,还请恩公留下籍贯名姓,容曹某日后报答。”
八百两,这在小户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财富,可船舱里六人却无一人动过心思,陆承骁摇了摇头,把那托着银票的油布推了回去,道:“曹兄自己留着再购些茶叶或是丝绸回去吧,一船几千两的货遭劫想必你也是伤筋动骨,我们救人只是顺便,没图什么报答。”
曹瑾年再三要谢,陆承骁几人却无一动容的,坚持不受,曹瑾年只能把银票收回,复问陆承骁几人:“那小兄弟可否告知藉贯名姓,我承了你们这样大的恩情,总要让我知道你们是谁,不然日后就是心中感念也不知是谁人救的我,这心中如何能好受。”
曹瑾年看上去为人不错,不过出门在外,陆承骁和柳晏平并不想细报家门,也没真指着什么报答,便只通了姓名,并不细说藉贯。
曹瑾年也能理解,心里把陆柳二人名字记住,又把自家家门细说了,道:“家中在济南府经营着数十家茶行,几位小兄弟日后若是做茶叶一道的生意,只管往济南府寻我,便是不做这一行,但凡有能用到曹某的地方,曹某一定尽心竭力。”
陆承骁几人笑笑,不久已经回到码头,主仆二人再次拜谢过陆承骁一行人,这才上岸去,临别前,柳晏平提点了一句:“出门在外,财不露白,曹兄可换一身打扮好一些。”
曹瑾年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指环玉佩,样样都是名贵物,一时羞惭,警惕之心不如几个少年人,恐怕就是他这一身行头,招了贼人惦记。
想到平白没了的那么多条性命,又是一场难过,谢过柳晏平,拜别而去。
陆承骁等人也不愿久留,与船老大商量过换了一条水路绕行,继续踏上回程,这一路上越发小心警醒,不敢有丝毫放松。
船行十日,终于,平平顺顺到了洪都府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