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父要准备一些礼物回家给师祖母。”
柳墨卿淡笑道:“自然备了一些,只怕她不喜欢。”
书颖安慰道:“哪有当娘的会不喜欢儿子送的礼物的?”
“女子的喜好,我当真没有把握。你不是不喜欢我送的玉笛吗?”柳墨卿垂下眼睫,目光带着温柔的笑意。
书颖眨巴一下眼睛,掏了腰间的笛子抚了抚:“谁说我不喜欢?我怕精细的东西到我手上弄坏了。”
柳墨卿叹道:“我此次回去怕是要多在家里住些日子了,没有时间来京传授你们武艺。我还有些压箱底的暗器功夫的法诀都传了你,你学得快、记得快,你练了之后再传给书林。”
于是两人到了松树下,柳墨卿解释道:“暗器从种类上分为:铁莲子、针、飞刀、镖、飞去来器等等不同的暗器;从飞行轨迹来分,可分为直射、弧线轨迹、来回轨迹;论作用分为伤人、shā • rén、止杀、定穴等等……”
书颖有所领会:“最重要的还是要掌握控制暗器的飞行轨迹。”
柳墨卿微笑道:“不错。掌握了轨迹后,换了种类后,运使上也大同小异,修炼到了成熟的阶段,并且内力提升后,自能控制其灵活多变的微妙差别。”
书颖想了想,道:“像我和哥哥这种初学者,先只练一个暗器就行了。一开始就练多种,反而会干扰掌握关键诀窍的进度。”
柳墨卿取出一卷帛书,果然是化繁为简,上面就记载运使几种轨迹的要诀。
“你们回家后好好背熟了,明日再来学一天,我后日就走。”
书颖虽然不舍这尊武学大神这么早离开,可是他们无法耽误他的正事。
“师父这也太急了,我们都没有准备。”
“原本几日前就要走,可一来你们没有学完轻功,二来我担心你此时危机难过。如今看来,你此次有惊无险,我可以安心回家了。”
原来柳墨卿仗着轻功去偷听了,也瞧出那异国少年竟然是钟情于书颖,他当不是想伤她。他既然无法做主嫁娶,书颖也就不用去和亲。
书颖讶然:“原来我让师父担心了。”
柳墨卿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和你爹用这种方法拒婚,将来于婚姻却有妨碍。”
书颖讽笑道:“我只是想要提醒朝廷的人,休想把我当人一件玩物去讨好外族人,换取他们乌纱。我也不想带着嫁妆去倒贴男人,去给婆婆当畜牲使唤。”
柳墨卿呵呵笑了笑:“我以为我够离经叛道了,你比我还离经叛道。但是以你现在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是片面的,等你拥有了不同的阅历,你就不这么想了。”
书颖摊了摊手:“有别的看法时再说呀,现在哪能计算得那么远?”
“我怕你到时候会后悔……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青春是短暂的。等年纪大了后,该怎么办呢?”
“年纪大了该怎么办……”书颖抚着下巴寻思,这应该是担心养老和后代的事吧,人到四十岁上下都会急这件事。
“师父……你不会是回家娶师娘吧?”书颖听他那句知,然后逻辑推理出来,这是极有可能的。
“……”
书颖拍了拍手:“这有什么好瞒我们的!不如,你带我、哥哥、三哥回去喝喜酒。我和哥哥还能给你当花童……那个点大红烛。”
柳墨卿赏她一个爆栗:“开起你师父的玩笑了!”
书颖揉着头:“男子但凡过了三十岁,每逢见亲倍催婚,这是举世普遍的真理。师父要是有了小师弟和小师妹,将来多一些孩子孝顺你,那多好呢!”
柳墨卿才道:“按照你的歪理来看,你觉得有女人会愿意倒贴我,给我娘当奴才?”
“可是这个社会也没有给女人多少选择,大部分女人都要走这条路。”
“婚姻不是应该找一个知己吗?”
书颖坚定地摇了摇头:“婚姻是婚姻,跟知己没有必然的关系。就异性来说,让自己愉悦的,也许会产生知己的错觉,让自己不愉悦的,也不会产生爱情的感觉和婚姻的渴求。”
柳墨卿深思片刻,蹙着眉看她:“你小小年纪,也懂这么多?”
书颖吐嘈:“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就说我爹和安阳郡主,我爹肯定不是郡主的知己,可是她就要强求这门婚姻。以她禽兽般的感知和本能,她不懂得尊重、自尊、善良、共情,她只知道强求虽然不是很愉悦,可得不到就更不快乐。”
柳墨卿看着天上的飞鸟,呵呵一笑:“跟个小大人一样!不过……我从你这个年纪开始,一直到二十多岁,也觉得长辈很愚蠢。我也觉得自己比他们聪明很多。”
书颖勾了勾嘴角,叹道:“人生总是往前的,阶段也不由人。我爹虽然不及师父聪明出众,我娘也死了,可是他有我和哥哥,还有两个异母兄姐。”
柳墨卿沉吟一会儿,转头打量她:“你在教我?”
“不敢,不敢。”
柳墨卿墨眉轻轻一动:“收好东西,明天见。”
他说完话,就施展轻功远去,只眨眼间功夫,青影已到了校场的一个门口附近。在裴延庆等一群少年人从另一个门跨进这里之前,柳墨卿已经不见。
耶律隆进跑过她跟前:“叶二娘,你干嘛一个人跑这里来?你是害怕我吗?”
书颖将那暗器要诀帛书收进怀里,歪着头笑道:“我干嘛怕你?你还没有丑得像夜叉。”
耶律隆进瞬间冷下脸来,没有人高兴听到人说他丑。书颖有嘴贱的毛病,但是她脑筋也转得快,估计在他不能做主娶她又不想对她造成人身伤害的前提下,表面友好会更有利。
书颖打个哈哈,一脸渣女模样吟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唯此诗句方能说明我见到你时惊艳的感觉。”
耶律隆进念了念,掩不住的喜色,可是嘴上却说:“你骗我的吧。”
书林、裴延庆、赵珏都走近了,书林拉开了妹妹:“你别玩了。”
书颖低声道:“是我想玩吗?不哄好了他,咱们家恐怕要吃亏。”
裴延庆朝他们拱了拱手:“世子、潘兄、曹兄,你们好好陪小王爷游览京城,我们兄妹三人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赵、潘、曹三人虽然知道他这是脱身的话,可是并不点破。
耶律隆进朝书颖走去,裴延庆挡住前面,揖手道:“小王爷,贤妹不似旁的闺秀一样文静胆怯,可她到底是名门世家之女。还请小王爷自重。”
耶律隆进不满道:“我又没有怎么她?她会武功,凶起来直接打我呢。你又凭什么拦我?”
书林过来打圆场:“小王爷,舍妹生性调皮,她有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珏这时也劝着他,耶律隆进才没有再闹大了。
其实耶律隆进并不是冲动的傻瓜,他在北朝时也是皇族年轻一代子弟中的佼佼者。
他从前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学武功、读汉书、学汉话,自恃比旁人聪明,对许多少女都不放在心上。
可是一见这个美丽的小姑娘,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所有的智商都不在线,变得没脸没皮,就想见到她,跟她多说说话,让她多在意自己。
耶律隆进心知她不肯跟他走,家里也肯定不会让他娶她作大妃,只觉世间的事都没有了滋味。
……
裴延庆送了叶家兄妹回府后才独个儿回到平西侯府,正在这时就有小厮来传他去见父亲。裴延庆只拾了把脸就去父亲书房。
裴延庆请了安后,裴崇璟才淡淡道:“你柳三叔过两日就要离京,他走后,你不要在京游手好闲。你回你师父身边去好好学艺,再过半年,你也能出师了。”
裴延庆俊眉微动:“爹,我没有游手好闲,我每日跟三叔练功了。”
裴崇璟喝了一口水,才道:“我知道你长大了,我了解你的心思。我没有见过叶家女儿也猜得出她一定非常出色,可婚姻之事要讲究缘分。你和她既然没有缘分,不要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裴延庆的心砰砰直跳,沉默半晌,说:“爹,我和颖妹打小相识,怎么会没有缘分?”
裴崇璟看得很清楚:“北朝小王爷想纳叶家女的事闹得满朝皆知,叶家用招赘婿这种昏招来护女,是被逼得没有办法。这是把皇上和很多大臣都得罪了,皇上和大臣暂时隐而不发,可是将来如何,谁说得准?
叶世钊虽然是安阳郡主的夫婿,可是叶二娘是崔氏之女,杨、李两家的势力又怎么可能支持她?你娶了叶二娘,就等于外得罪了北朝小王爷,上让圣上忌恨,下让主和大臣排斥。就算女眷圈子,谁又能结交当众叫着要招赘婿的姑娘?
叶家因为自身经历才与旁人家不同,可是咱们裴家还要好好过正常官宦人家的日子。你大哥身体不好,你身上担负着家族的重任,如何能在这上面任性?”
裴延庆攥着拳头,目光忿然:“我担负家族重任就不能娶我喜欢的人吗?凭什么?”
裴崇璟肃然道:“凭那么多裴家子弟牺牲在战场上!没有他们,哪里有你从小锦衣玉食?你生而与普通平民百姓不同,是踩在他们的尸骨上。这时候,你如何能放下全族的利益而只顾儿女私情?”
裴崇璟的话掷地有声,像是抽干了裴延庆浑身的力气。裴延庆出了书房时,脑子是空的。
裴延庆正出父亲的院子,忽见一群内眷从院门进来,却是继室所出的妹妹裴若萱。
裴若萱虽是继室所出,却聪明地知道她的兄弟中间,裴延庆才是父亲最寄予希望的。她的同胞亲弟弟不但年纪还小,而且学文习武的资质远不如裴延庆,将来也难靠得上他。
所以裴若萱从小就喜欢讨好三哥,可是近年来,三哥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