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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江、书林、叶玉堂在大厅招待赵珏茶点。
赵珏喝了一口茶后,道:“当初劳叶公子去王府传我吐纳功夫,若早知叶公子回京,我合该早日过府拜访。”
书林微笑道:“世子太过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珏叹道:“倘若我身上真留下这隐患,后果不堪设想。”
书林干干笑了笑:“世子要是勤加修习,应该康复了吧。”
叶清江打圆场:“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既然二娘擅医道,世子来了一趟,还是让她给世子瞧瞧。”
赵珏既然决定要来见叶二娘,只得把少年人的面子抛到一旁了。
左右叶家的人对他的心思都心知肚明,但是叶家的人做事也拎得清,从来没有把他当日失态的事外传。
至于坊间传闻叶二娘如何引得耶律隆进大闹洛京、又有多少世家子弟拜在她的美貌之下,其中有他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谣言一旦多了,他这个真的追求者反而无所谓这种传言了。
叶清江说着便要让丫鬟去催,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书颖和叶玉敏相携而来。书颖一头乌发梳着随云髻,头上只插着一支流苏钗,眉眼灵动美丽,肤色剔透,似白瓷雕成。
她身上穿着茶白色的绸缎衣裙,为了方便行动和练武,裙摆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短上一尺,露出脚下的一双白色靴子。
赵珏一看到她,魂也不在身体里了,全身都飘飘然起来,等镇定下来时,又心生一阵酸楚。
书颖和叶玉敏朝叶清江和贵客见礼后入座,叶清江才道:“二娘,你既然擅内家功夫和医道,当初世子爷身上有所不妥,现在也不知好了没有,你且给他再诊一诊。”
叶玉堂和叶玉敏知道书颖是天才,却不太了解,但是叶世钊很清楚书颖过目不忘、举一反的能力,叶世钊告诉过叶清江。叶清江认为她有这底子,又拜得名师,所以有这本事。
书颖才抬起眼皮瞟了赵珏一眼,赵珏居然因为她看过来而一阵紧张,只怕她又百般看不上他。
“世子平日还练功吗?”
赵珏点点头:“在下修习原来的功夫后日日以叶公子所传之法运行几周天,是有几分受用。只是在下独自一人瞎练,怕有所差池却不自知,只好劳烦二娘再给在下看看。”
“我听你呼吸、观你面色,应该没有什么妨碍。你要是不放心,你过来我给你把一把。”
赵珏不由得一愣,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眼睛,他走到她跟前去让她瞧,着实尴尬。
书颖脸上虽然淡淡笑着,但是看到他的神态容貌,心中盘算着:如果真要在这铁公鸡的后宫混些年,今后应该怎么让铁公鸡拔毛?不然的话,她没有机会得到权力,岂不是要走造反之路?
顺从和等待肯定不行的,他不会有觉悟。如果他才是下一任皇帝,从原主的结局能看出这一点。原主没有别的资本,肯定比较顺从皇帝才得到妃位,但除这虚名之外,一无所获。
叶清江咳了一声,才道:“不如请世子爷移驾到耳房,让二娘再给你看看。”
赵珏点了点头:“也好。”
耳旁本是供茶水点心的屋子,也摆着一套桌椅,书颖本走在前面,想到那个可能后才顿住脚步做势让他先进屋,又请他先坐了。
赵珏伸出左手:“有劳二娘了。”
书颖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搭在他脉门上,赵珏只觉脉门微凉,看着她的手呆了呆,然后又看着她的脸。
“听说二娘近一年都不在家里,却是往哪里去了?”
书颖淡声道:“跟你有关系吗?”书颖说出口又有一分后悔,再讨厌铁公鸡,也不能欺他“少年穷”。
赵珏心中发酸发涩,说:“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书颖收了手,说:“不沉不浮,有神有根,你好好吃饭、练功不要冒进,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赵珏忽取袖中的一个小包裹,打了开来,里面装着一对玉镯和一把金叶子推到她面前:“这是诊金。”
书颖看着东西挑了挑眉,取了那镯子对光照了照,淡笑道:“成色不错呀!”
赵珏才有几分欢喜:“二娘喜欢就好。”
书颖将玉镯还给他,然后把金叶子收了:“这当作我的诊金和家兄授你内功的劳务费,镯子你就拿回去吧。”
赵珏俊眉微蹙:“为什么不要镯子呢?”
书颖摇头道:“男人送的首饰不能乱收。”
赵珏又问:“你不是收别人的吗?”
书颖咯咯咯笑起来,这明媚的笑让赵珏心痒不已,恨不过去将她抱着好好亲一亲。
“我收那人的,那是因为他拿了本朝那么多东西走。你的东西可不好收,收了麻烦得很。”
赵珏道:“我真心实意给你的,不会有什么麻烦。”
书颖支着下巴:“像你这么精明的男人,岂是能让我白占好处的?我今天多拿你一分,你后头一定算计拿十分回去。”
赵珏一怔,叹道:“看来,二娘对我误会甚深。”
书颖轻轻耸耸肩:“你身体没有大毛病,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赵珏忙道:“二娘,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可以改变。或许有一日,你会重新认识我呢?”
书颖挑了挑眉:“即便重新认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其实不是你不够出众,是我的问题。我小时候眼看着我娘选错了路,我就发誓,今生今世不会吃男人的亏。那些平民男子常说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这是为什么?
因为男子对女子的真心的爱从古至今只有一个答案,就是分享奋斗的果实给妻子和孩子。每一对相爱的男女都是这样过得到一家子去,哪怕激情都淡了,爱的底色仍然存在。
你未来奋斗的一切果实注定要给你的妻子和你们的孩子,我只是一个外人。你不要以为不降等袭爵娶我做侧妃还是平妻,我要是有后院争宠的时间和精力,靠自己也能赚来我需要的功名利禄了。
我仍然是一个小女子,会等待哪个傻瓜,当他有别的选择时,他选择与我分享奋斗的果实,当所有人都反对他选择我时,他还不惧艰限来到我面前。
我的意中人就是这样一个真诚的、坚定的、侠骨柔情的、豪迈的、无所畏惧的……傻瓜。你太精明了,请不要怪我,我无法勉强自己,我只喜欢这种傻瓜。”
赵珏默然许久,说:“如果我能变成你的意中人呢?”
书颖道:“你觉得喜欢我,还从从容容成亲,然后还来追求我,这就是对我最大的羞辱了。你觉得自己很为难,可是人活世上,谁不为难呢?为难就放弃,不就是我爹当初的样子吗?”
“二娘……”赵珏抓住她的袖子,“我求求你,你等一等我,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娶你,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
书颖摇头:“我不是让你娶我才跟你说实话,我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我娘等来等去都是空,告诉我一个道理,女人不能等男人的。”
书颖抽出自己的袖子,然后转身离开了耳房。赵珏感觉自己的心又痛起来,见不到她时难受,见到她时又心痛,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珏从耳房出来时,书颖已经离开正院了,他无可奈何只能告辞。
……
书颖正在自己屋里数钱,将从前耶律隆进给的匣子的珠宝、“魏昭”那里收的千两“交钞”,抓采花贼的赏银和这些年存下的银钱都放在了桌上,加上今天收的金叶子诊金。
书颖数了一遍后不过瘾,于是又头再数。明明以她的心算能力,早已有数了,可是她就是喜欢这样一样一样掂一掂。
书林进她屋子时,就看着她两眼放光干着这些事。书林走近一眼,眼睛也有些花了,他这种一个月的零花钱只有一百文的人做梦都没有想过有这么多钱。
书林拿起几片金叶子,道:“妹妹喜欢什么不好,为何就喜欢钱呢?”
书颖又把钱装回去:“我还喜欢珠宝。”
“不是一样吗?”书林将金叶子放了回去,“明天就要回南阳了,让你整理行李,不是让你整理钱财。”
“好啦,好啦,能有什么行李呢,几件衣服的事。”
……
隔了一日,书林、书颖便拜别祖父、祖母、父亲,挥别了叶玉堂、叶玉敏兄妹离京。
叶世钊因为身居不高不低的要职,作为户部官职,十月正是秋粮入库的时节,一定会比较忙。
如果十月初九不能告假出京,他只能托人给“柳叶派”送礼了。
叶家已备了聘礼送到了裴家,叶世钊和裴六姑的婚期还没有定,只等裴六姑的双亲从凉州来京时正式商议,不到年底也得到冬月了。到时候他们再回京喝喜酒。
兄妹策马出城,虽有离别之意,但是嫡亲的兄妹相伴冲淡了离别之愁。
书林一下子说叶玉堂的武功进度不及自己,一下子又说裴延庆的清风剑法着实厉害,问她有没有破解之法。
书颖微笑道:“要是那么容易就破了,也不会是人家的镇派绝学了。”
书林发愁:“咱们的剑法就比不过他们吗?”
书颖悠悠道:“那也不一定。清风剑法似虚似实,飘忽不定,所以咱们原来的剑法难破。但是无论是叶氏六剑和清风剑法,都太重技而不重力,一力降十会。”
书林奇道:“你不是常说四两拨千斤吗?怎么又说一力降十会?”
书颖笑道:“任何剑法的杀伤力在于进攻,你既然无法摸准清风剑法的进攻路数而不知如何防守,那就用你最好的进攻。进攻可以似虚似实,但是防守不可以虚,不然就中剑了。你进攻够猛的话,交手几次或能摸到他的招式原理。”
书林反问:“哥功夫本就高于我,我没有摸清就中剑了。况且,哥才不会轻易使这套剑法让我们看全了去。”
书颖想了想:“那就好好修炼。你内功和火候提升了,叶氏六剑未必会输给清风剑法。”
兄妹俩回到伏牛山麓的门派,开始一边协助柳墨卿授徒,一边为门派开宗大典做准备。
书颖心想柳墨卿是“柳绝”,其中一绝是音律,是不是要写一首门派的宣传歌曲。既能活跃开派庆典,又能展示本派的文艺实力。
书颖埋头创作,一改再改,拿出一首古典水袖舞曲《青青河边柳》,拿去给柳墨卿欣赏。
柳墨卿拿着曲谱各部分奏了一遍,面露欣喜,这歌曲的清丽和年轻,一段段伴奏编曲的极致美感,让人听之都感到心花绽放。
柳墨卿感慨道:“你的音律本就不下于我,我倒白担这虚名。”
书颖谦虚道:“师父能传我武功已经很好了。我爹到底没有在江湖走过,他传我武功,我练几年都脚猫,内功也是会练不会使。师父到底是高人,一点拨我才融会贯通,此恩此德,如何也否定不了的。”
师徒俩正在厅中聊着,忽然有个小弟子带着南阳侯府的一个下人来见柳墨卿。
那下人禀报道:“七老爷,老爷让小人来传话,家有急事,请七老爷赶紧回城一趟。”
柳墨卿轻蹙眉:“何事这么着急?”
那下人躬身道:“老爷也没有跟小人说清楚,只吩咐小人务必请七老爷回城,说是七老爷回城后便知了。”
柳墨卿沉吟了一会儿,嘱咐书颖:“你们记得看好山门,教导师弟师妹们练功。为师先回城去,若无要事,后天能回,若有别的事,再差人传信回来。”
这里位于伏牛山南麓的一片,距南阳州府城约有110(一里约等于415米)里,距最近的乡镇有20多里。他骑马回去,不到半天就能回城。
书颖本想跟去,但不放心书林一人守山门,只好称是。书颖便去练武场上看师弟师妹们练功,这时他们正在练习轻功的基本功,走梅花桩。
他们没有她和书林的基础,这时只能内外功同时修炼,一步一步来。
书林在一旁提醒口诀要点,然后让一个个师弟师妹上桩去,他这个大师兄还有模有样的。
忽然,师妹周青脚踏错了,突然从桩上跌了下来,眼见她要摔伤了,千钧一发之际,书林奔过去在她背上一托。
“都练了多久了,这也能踏错!”书林虎着俊脸教训。
周青看着他,耳朵都红了:“大……大师兄,我……我笨……”
书林肃然道:“重来!”
周青只好从头开始,再次上桩跑了一遍,书林才道:“去扎半个时辰马步!”
周青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过去扎马步了,却不敢有怨言。
书颖暗想:哥哥当了大师兄,果然威风起来了。小时候在爹和她手底下吃过的苦头,都能让师弟师妹再吃一遍。
书颖正想着,却见接着上桩的小师妹(侄)柳非黛突然在桩上身子一歪也跌了下来,书林大吃一惊,忙过去接住她。
书颖不由得瞠目结舌:古代的女子这了亲近帅哥,这么豁得出去的吗?这摔得也太假了,可是这危险却是真的呀!如果哥哥眼瘸手慢一点,这可要出大事的。不行,等师父回来,一定要让他想想办法。这柳非黛可是南阳侯最宠的孙女,要是出什么事儿,他们也担待不起。
柳非黛抓住书林的衣襟,葡萄似的眼睛像是惊魂未定,看着书林:“大师兄,我好怕~~~”
正在蹲马步的周青和余下个女弟子柳思言、卢芳芳、秦月娘都不禁抽了抽嘴角。既对柳非黛的手段有些不屑,可是心里也知道柳非黛是侯门千金,肯定是有她的优势的。
书林道:“小师妹,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不值得,明白吗?”
柳非黛道:“大师兄,我刚学嘛,有些还不会,你多教教我呀。”
书林松开了手,说:“你去跑二十圈,再扎半个时辰马步。”
“大师兄,我跑不了那么多圈……”
“怕苦就不要练武,回家当千金小姐去。”
柳非黛没有办法,只得跑圈去了,余下的师妹们这下不太敢有样学样了。
当柳墨卿不在时,书林和书颖总是轮值教导师弟、师妹练功,一个人当值时,另一个人可以专心自己习武。
指导了基本功后,放了师弟师妹们自行练习,便和书颖一同去练剑了。
书林再次败下阵来后,才表示要休息一会儿了。
“妹妹,往后你来指点师妹们,我来指点师弟们,好不好?”
书颖调笑道:“有美女投怀送抱不好吗?”
门内有五个师妹,个个是十来岁的未婚小姑娘,哪个对着书林这样的武功高强、风流倜傥的绝世大美男不动春心?
书林白了她一眼:“那个赵珏也想对你投怀送抱,你开心吗?”
书颖歪了歪头,笑道:“师妹们又不是铁公鸡。”
书林翻翻白眼,道:“我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书颖奇了:“那你喜欢啥样的?”
书林道:“要坚强的、聪明的、dú • lì的,反正不像娘一样柔弱,更不能像安阳郡主简直一无是处。”
只不过书林小时候生长在恶劣的环境下,长大一些与书颖朝夕相伴,所以尽管他长得天人之姿,却无轻浮的样子。他就算有些虚荣心,也不会吊丝习性地将爱慕者视为“后宫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