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颖左右无事,去校场练了功夫,今天倒是皇甫元均当值。她便在见到他时,看了他一眼,又称要去校场附近的揽月楼更衣。
皇甫元均才意会,避开了巡逻的下属,寻到揽月楼外不远的假山一带候着。他不敢靠得更近了,唯恐被人发现,会让书颖万劫不覆。
皇甫元均等到以为自己是自做多情时,忽见到一个青色身影显身,他心头一阵激动,终还是朝她拱手。
书颖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皇甫元均心头一酸,半晌才道:“你……当年你说不会不认我的,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你会嫁给皇上。我不知道你现在会不会认我。”
当年皇甫元均跟她表白时,她说自己名声和婚姻都难顺遂,不会给耶律隆进守什么节,她无法嫁他,但是他如果愿意可以当她的情人。那时他就向她要一句,如果他来找她,她不能不认他。
书颖虽然PUA了他,却也不算对不起他,但她仍然希望他过得好一些。
“我们都没有想到情势变得这么快。要是皇上知道了你,他会杀了你的。”
皇甫元均看着她:“我知道。我也不想连累你,我知道这个消息时想过不来京城的,可是如果我不来,我一辈子也不能再见你了。”
书颖柔声道:“你这是何苦呢?现在已经是这样了,我有我的责任,我恐怕……给不了你什么,我就想你过得轻松幸福一些。如果遇上能过日子的姑娘,就成亲吧。”
皇甫元均哀哀看着她:“我成亲了,你就不难过吗?你心里当真一点也没有我了吗?”
书颖道:“我心里有你又能怎么样?我不能给你生孩子,你想绝后吗?纵使我心里有你,我也不能这么自私,我仍然希望会有人照顾你,你不会因为我绝后。我从前……是想过,我不能给你名份,就偷偷给你生个孩子,可我现在做不到了。”
皇甫元均柔肠百结,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缱绻:“颖妹,我不想要别的,我只要你这话就够了。天下指不定有多少男人羡慕我,至少你心里是有我的位置的。”
书颖道:“你得克制自己的感情。皇上如果知道了你,你会被凌迟处死,我家会满门抄斩,云天楼也不会太安宁。”
皇甫元均眉眼伤感,耷拉下来:“我没有那么傻。我只要有机会见到你就好了,我也不会向第三个人吐露一个字。”
书颖来见他虽然有一点想他,但更多的是要保证他不会做傻事害人害己,这时见他这样的态度,她反而有一分内疚。
书颖伸手温柔地抚着他的俊脸,曼声道:“元均哥哥,这两年很辛苦吧?”
皇甫元均捂住她的手背,想要多享受一下她的轻抚,他耿直地说:“你留了钱给我,师门也给了我一些钱,所以不愁吃穿。考武科也很顺利,但是没有当上武状元。”
因为武状元是她。
书颖柔声道:“你记得好好吃饭,在家时可以让下人好好照顾你。”
皇甫元均点头,书颖又提起另一件事。
“那日我被刘尚书惹得颇为不快,我因此冲动对皇上发了脾气。因为我爹跟皇上请旨废后放我回家,皇上要对我和我家杀鸡警猴。”
皇甫元均忙问:“那你和叶家不会有事吧?”
书颖安抚道:“我们暂时不会有事。皇上软禁刘氏就是做给我看的。刘氏被废后是这样的下场,就表明如果他真的废了我,我也绝不可能出宫另嫁。”
皇甫元均早在他们定情时就明白他们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后来得知她被立为皇后则更加没有可能,但是听她亲口说出她被废的话只有被软禁的结局,他仍然有些动容。
“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你就好好和当皇后,我不想你被废。”
书颖叹了口气:“皇上还需要我,只要我不威胁到他的皇位,他不会废我的。你明白了就好,不要再以我为念。”
皇甫元均道:“我不会妨碍你的,我心里要想念你,我却没有法子了。”
书颖私下见他还有另一个重要目的,斟酌一下道:“刘光被贬官,正月十五一过就要出京,因为刘光不知进退,在朝中遍植党羽肘制皇上。本朝素来不能明着杀士大夫,皇上恐怕会派你或者师弟在刘尚书赴吉州的路上除掉他,以免后患。”
皇甫元均微微一惊,失笑:“朝堂江湖纷争一般黑……皇上真派我去做,我也只能奉命行事。”
书颖指点道:“其实皇上并不偏信士大夫。如果皇上让你去做,不该问的不问,将差事办得漂亮些,千万不要妇人之仁。皇上或提拔你为亲信,你根基不厚切记不可骄狂。办差事务实利落一些,处世为人则示弱一些,皇上才会把重要的职位给你。”
皇甫元均道:“相比于得重要的职位,我情愿在宫里做侍卫,这样就能见到你。”
书颖劝道:“你怎么不明白呢?你不想当官,难道你父母在天之灵不想你光宗耀祖吗?你皇甫氏的族人不想你有前程后提拔一二吗?你师门不想你平步青云吗?
诸葛姑娘高嫁到定南将军府,她不想一个重权在握的师兄为她撑腰吗?天下百姓不需要一位良将却敌国门之外吗?我们每个人难免要去保护别人,有时候也需要别人保护。”
皇甫元均这时才想到少年时也曾意气高扬,想要做出一翻事业,否则也不会苦心习武。
“我明白了,颖妹。”
书颖道:“你为了我不想成亲,可是人在官场,你只要没有成亲就会有人来给你做媒,你有时拒绝别人就是得罪人了,还惹人怀疑。”
皇甫元均轻蹙起眉头,道:“我再想想办法吧。”
书颖劝道:“不要为了我不娶,你心里不会忘了我就够了。”
皇甫元均忙道:“我就算忘了自己姓什么也绝不会忘了你!颖妹,遇上你是我最幸福的事,纵使我们不能光明正大,我也不后悔,我希望你也不要后悔。”
书颖沉吟了一下,才说:“我得走了。”
“颖妹!”皇甫元均拉住她,眼神像是一只走丢的小兽看着她,与他的人高马大原来很不相衬,可是这时却格外自然。
书颖心中一软,便走近轻轻抱住他,枕在他怀里。他环过双臂用力抱住她清香的身子,闭上眼睛:“颖妹,我天天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这样抱着你。”
书颖终于挣开他的怀抱:“我真的得走了,等下巡逻的人会到这附近了。”
书颖出了他的怀抱,拉开距离,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出了假山。他依稀觉得怀中还留着她的余香,可人儿一会儿不见了,他却不能追上去,徒然惆怅。
书颖悄悄溜回揽月楼,又翻窗进屋去。也亏得她和别的皇家女眷不一样,她在方便时不喜有外人在场,这是她身边的人都知道的。
书颖从校场回栖凤宫时,内侍已经从太后私库搬了一些贡品来了,她见人员出入,忙忙碌碌,忙找了黛芙来问。
黛芙喜滋滋地回道:“皇上命人搬来今年的贡品,这些都给娘娘。”
书颖因为刚私见了旧情人,还给他透露了消息,这时听说有东西给她,她才对赵玮多生出一分温柔。
愧疚这种情感,她对着赵玮是很难生出来的,她了解他的帝王精明,也觉得他们之间的婚姻一直是以互利为基础的。
书颖去汤房沐浴更衣后回来,赵玮已在暖阁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