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抵住她之后,男人只来得及说了句:“老实点,子弹可不长眼。”
刚才的一顿肉搏,她狼狈,他也狼狈。
男人一手持枪,一手擦鼻血,胸口大起大落,不住喘息,显然也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与身体的伤痛。
也就在这时候,大门忽然被敲响。
屋内霎时一静,男人连喘气的声音都小了。
宣月不敢说话,男人也没说话。
门外静了一瞬,又一次传来敲门声。
随后响起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像是海上的灯塔忽然落下一束光,明亮又沉静,为偏航的船只指明方向。
“你好,酒店工作人员,刚才接到客人投诉,803房间内有异常响动,麻烦你开门。”
还是没有动静。
几秒钟后,林长野又说:“如果你不开门,我们就刷卡进来了。”
男人暗骂一句“操”,枪口用力抵住宣月,压低了声音说:“告诉他没什么事,不会再发出噪音,叫他走。”
宣月没吭声。
男人扣动扳机,威胁道:“不说话,一枪崩了你。”
宣月冷汗骤起,被那一声咔哒的声音惊得浑身汗湿,脊背都绷直了。
男人恶狠狠道:“敢乱说话,一样是个死。”
宣月闭了闭眼,提高音量道:“不好意思,我肢体不太协调,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吵到隔壁睡觉了。”
门外顿了顿。
“那你现在还好吗?”
“谢谢关心,一切都好,摔伤的是左手,不影响什么。”
一时之间,门内外都没有动静。
男人低声喝道:“让他走。”
额头上全是汗水,冷冰冰的枪杵在上面,又滑又腻,宣月绷直脊梁,又开口说:“真的不好意思,我不会再发出噪音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我已经睡下了——”
顿了顿,她忽然来了一句:“萨瓦迪卡,晚安。”
枪口又重重地顶了她一下。
男人不耐烦了,在她耳边冷冰冰说:“别他妈乱说话。”
为了隐藏行踪,他离她极近,说话时,鼻息都能触到她耳后的一片肌肤。宣月没由来一阵恶心,无比排斥。
但她只能僵硬地点点头,一动不动。
须臾,门外传来一句:“好的,女士,那我先走了。”
说完,有脚步声逐渐远去的声音。
男人松口气,又等了片刻,确认没有人返回,才重新回过头来,持枪与宣月面对面站着,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身后的大门传来一声巨响。
有人破门而入。
他第一时间回身,拿枪瞄准闯进来的人。
宣月下意识大喊:“他手上有枪!”
而林长野早有准备,飞身扑来,一记回旋踢踹向那把枪。
与此同时,宣月也发难了,一脚踹向男人的后膝,手肘照着他的喉咙死死一勒。
咔哒,枪落在地上,男人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三个人里,他离枪最近,猛地朝前一扑,又捡起那把枪,抬手就指向朝宣月。
他捡枪的一瞬间,林长野见状不妙,也从腰间摸出了九二式,指向穷途末路的罪犯。
两把枪,一把指向凶徒,一把指向宣月。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男人的手指微微一动,眼看就要扣下扳机。
林长野的瞳孔一阵紧缩,下一秒,想也不想撞开宣月,“小心——”
一共传来两声枪响。
砰——
第一声。
男人的枪命中了林长野的右肩,子弹穿过肩膀,没入墙内。
砰——
第二声。
倒在地上的林长野用左手朝着男人胸前开了一枪,男人应声倒地。
两声巨响后,窗外的警笛声划破天际,红蓝交替的光照亮了夜幕。七八两警车鸣笛而来,全副武装的刑警们跳下车,包围了酒店。
——
李昌远冲进房间时,那名陌生男子已经被手铐铐在床头,浑身狼狈,胸口还在淌血,而他抽搐着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喘气。
另一边的地上坐着林长野,手边还摆着两把枪。
旁边的宣月蹲在地上,死死捂住林长野的肩膀,指缝里有鲜血涌出来,怎么按也按不住。
她满面仓皇,细看眼里还有泪。
再细看,还有半边脸都是肿的,面颊上还有道血口子,触目惊心。
林长野正在斥责她:“哭什么哭,人还没死。”
李昌远冲上来,“林队,发生什么事了?……你中弹了?!”
转头就开始扯着嗓门儿喊:“救护车,打120——”
“不必,我坐警车去就行。”林长野支着身子站起来,面色苍白,白日里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散了下来,显然再牢固的发胶也固定不了枪战后的发型,“贯穿伤,不算严重。”
他眉头紧锁,动一下就吃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李昌远的嘴张成了o字型。
中弹了,贯穿伤,不算严重……?
说话间,林长野拂开宣月的手,自己扯了条毛巾在肩膀上绕了一圈。
宣月一把夺过毛巾,替他系上了。
其间,林长野的汗珠大颗大颗滚落,但也只是眉宇紧皱,并不发出半点痛哼。
他用完好的左手指指桌上的手|枪,言简意赅吩咐李昌远:“把人押走,枪是证物,收好了。”
“明白。”
“那辆面包车呢?找到没?”
“通知兄弟们设路障抓人去了,交管局也联系了,正在紧急调派人手找那辆面包车的踪迹。”
林长野还想说什么,被宣月猛地喝止住。
“你还在流血,管什么车?!”
李昌远吓一跳,这小姑娘疯了,敢对领导大吼大叫?
他动手拉了拉宣月,想说“这种时候听领导安排就行”,没想到才刚碰到宣月的衣袖,就被林长野顺势拿住了手腕。
李昌远困惑地抬头望去,就看见林长野用左手从容地拉住他,握了握手。
“剩下的工作就辛苦你和大家了。”
从未见过这么客气的领导!
李昌远连连点头,正色说:“你放心,都是分内之事!”
那边的宣月又咬牙低吼了句:“别说了,上医院!”
林长野想呵斥,这是在人家的地盘,没大没小给谁看,但侧头看见宣月一脸狼狈,眼底还有泪,斥责的话也没能出口。
他走到床头,男子被铐住的地方,忽然飞起一脚踹过去。男人腹部中招,胸口中弹,一边痛呼一边大叫:“警察打人了,救命!”
李昌远吓一跳,忙叫了声:“林队!”
林长野居高临下,冷冰冰盯着男人,说:“打你又如何?袭警什么罪,你知道吗?”
男人也死死盯着他,眼睛充血,像头恶狼。
“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条规定,暴力袭击人民警察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使用qiāng • zhī、管制刀具等手段,严重危及其人身安全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
林长野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力道之大,把人脑袋都拍歪了。
他说:“不给你这孙子判满七年,对不起我中的这一枪。”
男人开始大叫,满口都是警察暴力执法,警察打人啦,后头的李昌远干脆冲过来,一记手刀,干脆利落把人劈晕了。
“林队你放心,这小子我们先押走,先把血止住,一定从他嘴里撬出话来。”
林长野实在有些乏力了,肩膀上一扯一扯地痛,干净的毛巾很快染红了,和血一起流出来的仿佛还有力气。换做平常,他绝不愿求助於人,可此刻居然朝宣月伸了伸手,疲倦地说:“扶我一下。”
宣月一阵心惊,忙不迭扶住他,几乎是刚接触到那只臂膀,就察觉到一阵沉甸甸的重量。
他脱力了,几乎是半个身子都倚靠着她。
口中还在继续叮嘱李昌远:“把人看牢了。车要是没出现在监控里,那就是没开远,他们弃车了。路口的监控,附近24小时便利店的监控,加油站、加气站,所有的监控挨个查。务必把人给我揪出来,找到车——”
话没说完,他眼前一黑。
宣月一直撑着他,她知道林长野这个人驴脾气,死倔,一看见李昌远来了,就不愿意继续坐在地上,非要硬撑着站起来交涉。
男人很重,她肩膀都有些发麻,但还是死死顶住。
直到某一刻,那份重量骤然增加,她似有所感,猛的侧头望去,就看见林长野像是倾塌的大山一样,轰然倒地。
“林长野——!”
“领导——!”
“快叫120!”
乱七八糟的声音震碎了白云区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