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墙有张沙发,两名刑警坐在那里守着他。
某一刻,咔嚓,门开了。
两名刑警一同起身,“队长,林支队。”
李昌远冲他们点了下头,说:“你俩先出去歇歇。”
两人于是很快离开。
林长野拿着档案,走到了病床旁边,盯着由于失血过多、刚做完手术,脸色发白的人。
事实上他自己也没比床上的人好多少,大家都是病患,五十步与百步罢了。
但在气势上,林长野绝对没有输过。
“冯希丙,平城丰县勾家村人,32岁,初中文化。初中毕业后,肄业在家,后来离开县城,在平城打工。起初学过理发,后来在酒吧当服务生,结识了一群无业游民,四处滋事。2013年,因为一起恶性打架事件,进了看守所。一年后刑满释放,没到半年,又因为半路尾随大学生,实施抢劫被捕,但涉案金额太少,只判了两年。因为混社会的关系,和家人早就断绝来往,但每年都偷偷往家里寄钱。”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林长野放下档案:“为什么袭警?”
男人还是没反应。
“不说?”林长野神情淡淡的,“不想知道你弟弟怎么样了?你弟弟冯希强,先天心脏病患者,今年23岁,已经用了五年的心脏起搏器。半个月前突然入院,情况恶化,医生说需要更换仪器,否则活不了太久。”
男人眼珠子一动,倏地朝他看来。
“谁指使你来的?”林长野问。
过了好半天,男人从嗓子眼里挤出异常沙哑的一句:“没有人指使我。”
“你从小到大几乎没踏出过平城,大奸大恶之事干不出来,小打小闹倒是不少。千里迢迢跑到广州来,对警察动手,你图什么?”
“看不惯你们这群臭条子,老子报复社会不行?”
“是吗?要报复社会,也用不着挑一个从来没有亲手抓过犯人的实习女警吧。”林长野一眨不眨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眸里有多年与罪犯打交道积蓄下来的威压与洞察力。
冯希丙咬牙切齿,死死瞪过来。
“条子就是条子,管他新上任的还是老油条,都该死!”
林长野就这么注视着他,眼神寂静无澜,却硬是逼迫到冯希丙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要你干什么?带走那个女警,还是直接杀了她?”
冯希丙不吭声。
“你弟弟的手术费还差多少?他们承诺你干完这一票,就帮你交钱?”
依然不吭声。
林长野笑笑:“我猜猜,是什么能让你心甘情愿豁出命来做这种事,现在落在警方手里,还这么嘴硬……他们答应你,事成除了手术费,还会帮你跑路,让你下半辈子有活路;事不成,也保证能让你弟弟做手术,性命无虞。我说的对不对?”
“……”冯希丙的眼神又动了动。
“所以你当然不能供出他们,如果供出来了,他们落网,谁来给你弟弟交手术费呢?”
病房里岑寂下来,又过了好一会儿,冯希丙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我家里人很多年没有联系了,我是败家子,至于那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弟弟,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
“是吗?”林长野若有所思,笑笑,“没有关系就好,免得说出叫你担心。”
冯希丙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凝滞,重新望向林长野。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你都说冯希强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了,确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冯希丙的脸色从惨败涨得通红,忽然大吼一声:“我问你他到底怎么了?!”
他才做完手术不久,这么一吼,整个人都痉挛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前很快渗出鲜红的液体,浸湿了厚重的绷带。
李昌远怕出事,叫了声林队,想按铃。
林长野一把拦住他。
“一分钟。”
“……”
“再给我一分钟。”
李昌远放下手,面色凝重道:“他的命也是命,别搞大了。”
林长野点头,转而望向冯希丙,淡淡地说:“你做了多年地痞流氓,还没做到罪大恶极的份上,不知道他们的心理也正常。我跟他们打交道的时间比你长多了,有一点比你更清楚。”
冯希丙原本在疯狂挣扎,手铐与扶手碰撞、摩擦,发出难听的噪音。
听到这里,稍微消停了下。
“如果我是主使者,我就不会治好你弟弟。因为他好起来不过十天半个月,你却要在里头待上好多年。谁知道你没了后顾之忧,会不会受不了监狱生活,把真相说出来,戴罪立功?”
“……”
“但我要是主使,也不会让你弟弟死,因为他死了,你就更没顾虑,把谁供出来都无所谓,反正人已经死了。”
“……”
林长野说:“刚才我问过平城第一人民医院,这几天有一群行踪诡秘的人在医院外头晃悠,频繁去你弟弟的病房外头溜达,你猜他们是什么人?”
冯希丙猛地停止挣扎,惊惧地望着他。
林长野凑近了,微微一笑,语气如常道:“如果是我,我就会把人带走,不治好,也不让他死掉。命在我手上,不管你在哪里,我想让你闭嘴,你都得乖乖闭嘴。”
“你——”
“冯希丙,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搞慈善的?能□□,纵火烧房的,会好好对待你的家人,把他们当烈士遗孤?你搞清楚,从你答应他们参与犯罪的那天起,不止你成了傀儡,你刀尖舔血,拼死拼活要保住的家人,也都成了傀儡。”
冯希丙浑身发抖,扯着嗓门儿喊起来:“可是你们是警察,你们有权保护普通市民!我弟弟是无辜的,我家人都是无辜的,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不管他们的事,你叫人保护他们啊!”
“你要是配合,你弟弟大概能安安稳稳待在医院。你要是不配合,我们做警察的能力有限,不是保镖,在没有证据证明你弟弟有安全隐患的情况下,也没有义务24小时贴身保护。大不了市民失踪了,接到报案再出警——”
“你是警察!你是警察啊!!!”
床上的人嘶吼起来,又开始奋力挣扎,犹如困兽之斗。
“我是警察又如何?”林长野眼里闪过冷冽的光,毫不留情朝冯希丙的心窝子捅,“我保护市民,市民却要拿刀砍我,我为什么还要为这种人拼死拼活?”
——
林长野退出房间,回到走廊上时,脚下一晃,最后是扶住墙才稳住了。
李昌远吓一跳,赶紧伸手去扶:“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