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璟受伤,队伍暂停前行。
沈宜善回到自己的帐篷,她坐立难安,把晓兰叫过来问话。
关于燕璟那方面的伤,她又不能直接去询问王景,遂只好采用迂回之术。
晓兰大抵猜出姑娘要询问什么,亏得她素来面无表情,尚且能够勉强苟住场面。
“姑娘,您叫奴婢有何事?”晓兰明知故问。
沈宜善担心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他……到底伤得重不重?可会留下后遗症?”
说实话,沈宜善不想让燕璟有任何性命之忧,可倘若是那方面遭受不可逆转的损伤,她竟觉得瞬间放松了下来。
晓兰垂眸,默默组织着说辞。
王爷岂会轻易受伤呢?
王爷就是一个习武怪人呐!
但眼下姑娘对王爷的态度已逐渐开始转变,这是个好兆头。
晓兰不能破坏了这个趋势。
思忖片刻,违心道:“回姑娘,王爷这次伤及了要害。”
她只说要害,但并未提及是哪处要害,接下来就全靠姑娘自己想象了。
此时,晓兰却见沈宜善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是如释重负。
晓兰,“……”
姑娘的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
沈宜善让人备了一些新鲜荷叶,洗干净后切成小片,再配上鲜藕,熬了一锅荷叶粥。
这个时节酷暑难熬,荷叶粥凉下来之后有一股淡淡的沁凉香味,很能激发胃口。
沈宜善亲自熬粥,又亲自给燕璟送了过去。
仿佛只有自己为燕璟做些什么,才能减轻她的愧疚。
毕竟,燕璟这次伤势过重,而且她还隐约期盼着燕璟那方面再也康复不了,她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同时又有些愧疚。
她不是一个恶毒之人,却有那样恶毒的想法,她自己内心也很犹豫矛盾。
进了燕璟的帐篷,见他正盘腿打坐,面前的矮几上还摆放着一本佛经,这让沈宜善不禁又怀疑,战神殿下是不是这次打击过大,这都开始礼佛了?
红尘已被他看破?
“王爷,我给你熬了些粥,你多少也得吃些。”
听说燕璟不愿进食,沈宜善信以为真。
燕璟睁开眼来,唇色发白,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宛若重伤之人,他眸中有光,对沈宜善笑了笑,“本王给你添麻烦了。”
面对着如此君子做派的燕璟,沈宜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把荷叶粥搁下,双手无处可放,眼神忽闪不定,道:“不麻烦,王爷……先把伤养好才最要紧,凡事要看开些,那我就不叨扰了。”
亲眼目睹着沈宜善离开,燕璟剑眉微蹙,“……”他需要看开何事?
下一刻,燕璟眸光一眯,这坏东西迟早要因为她自己所说出的话付出代价。
*
当日午后,川地文、武两大主政官员一同抵达了安营扎寨之地。
为迎接太子与燕王,太守与节度使两位大人都来了。
燕璟从帐篷走出来时,人已恢复了清风朗月之态,看不出此前重伤的模样。沈宜善只看了他一眼,就不由得敬佩。
战神不愧是战神,为了大局,当真能委屈他自己。
太守与节度使一开始还以为燕璟才是太子殿下,毕竟这股睥睨天下的气度,着实是罕见的。
“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王太守是个知天命之年的白胡须男子,年纪虽大,但气度儒雅,是个读书人,腹中颇有诗书之态。
而张节度使则年轻气盛,看上去莫过于二十出头的样子,是袭承了其祖父的位置,他是个狠角色,直接略过了大伯,成了张家的掌舵人。
川地天高皇帝远,官员选拔制度还沿袭着前朝的恶习。
对此,厉光帝本想整治,但地方官员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故此,川地的事就一直一拖再拖。
燕璟负手而立,没有答话,狭长的眸,目光幽幽,一瞬也不瞬的打量着王太守与张谦。
这时,太子摇着折扇,略显尴尬的凑了过来,“孤在这里。”
王太守,“……”
张谦,“……”
既然这位花花公子是太子殿下,那么方才这位就必然是燕王了。
这二人的气度,还真是……截然不同!
收敛住内心纳罕,王太守与张谦重新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给燕王请安。”
太子挑挑眉,又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必多礼。”
燕璟没有发声,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王太守作为辅政官员,又道:“下官已备好别苑,两位殿下若不嫌弃,且让下官尽地主之谊。”
太子巴不得早些安顿下来,他已经数日不曾好好沐浴了,出门在外的日子,一开始还算有趣,时间一长他也受不住。
“那这速速就启程吧。”太子催促,他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燕璟还在“身负重伤”。
这厢,队伍重新启程,燕璟走到沈宜善面前,亲自搀扶她上马车。
王太守好奇一问,“这位姑娘是……”
被燕王殿下如此重视,且还梳着姑娘家的发髻,实在让人难以猜出身份。
此时,沈宜善正犹豫要不要把手递给燕璟,却听见他说,“这位是本王的……妹妹。”
言罢,他对沈宜善温柔一笑。
沈宜善无可奈何,只能被迫认兄,“兄、兄长……”
燕璟握住了沈宜善的小手,把她扶上了马车,随后又放开了她,看似并没有占便宜。
沈宜善坐在马车内,车帘被燕璟亲手拉下,隔绝开了外面的视线。
她知道,燕璟说她是妹妹,是为了护着她的名声。
手上还有丝丝凉意。
这大夏天的,燕璟依旧浑身冰寒,那双手亦然。
他这么多年深受寒毒之苦,是如何熬过来的?
沈宜善不由得对燕璟产生了些许敬佩之心。
她又不禁觉得,她和燕璟眼下的状态也挺好,互利互助,银货两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