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雪糕,两人爬楼梯消食,从安全通道往上走。
楼梯间昏暗,廖敏之牵住了贺兰诀的手。
每一级的拐角都是拼接的老式彩色玻璃窗,直径厚重,底色微微泛黄,显得颜色浓郁又沉稳,浓烈的阳光被切割着色,在地上投出色彩斑斓的光影。
像幽幽的、一触即离的梦境。
贺兰诀站在彩色的影子里,身上染满光晕,眉眼朦胧:“这个玻璃窗好漂亮,给我拍张照片好吗?”
廖敏之矮身,用像素不高的手机留住眼前的流光溢彩。
一个小时后,本该做英语试卷的贺兰诀……趴在桌上睡着了。
睫毛又浓又黑,绒绒的阴影落在眼下。
肤色白皙红润,脸颊有几粒淡淡的小痣,细细透明的绒毛,像一只甜兮兮的水蜜桃,小巧的鼻梁和嘴唇,额头脸腮落着碎发,又像只柔软的呼呼大睡的猫咪。
廖敏之停住笔,偏首,一动不动,静静凝视身边的人。
同步她的清浅呼吸。
和她一起融合在这午后的静谧里。
贺兰诀打个哈欠从桌子上爬起来,眯开眼缝,有些不好意思的撑着脑袋。
昨晚睡得太晚,早上起的太早。
她居然也能在图书馆趴着睡两个小时。
下午再做完两张卷子,贺兰诀赶着回家——回去太晚,怕老妈念叨,她向来不是能学得废寝忘食的性子。
廖敏之蹬着自行车,把她送到家楼下。
“明天还去吗?”贺兰诀眨巴眨巴眼。
“你去,我就去。”
“那说好了,早上九点,图书馆门口,不见不散。”
“好。”
晚上十一点,贺兰诀拗了半天造型,摆拍一张委屈巴巴的自拍发给廖敏之。
看到了吗?我好惨啊。
那边缓缓打出个问号。
我额头上的痘痘,中午吃火锅冒出来的。
只看见她俏皮的笑靥,一个小红点藏在刘海下若隐若现。
……
赵玲觉得自家女儿转性了,这么热的天坚持每天去图书馆自习,连贺元青出差回来,都没有阻止她出门的脚步。
但的确是去学习了,至少每天从书包里拿出的成果都展示着她的勤奋。
“高考时间紧迫,知道上进努力,孺子可教。”贺元青拍女儿的肩膀,“老爸这几天在家歇着,早晚接送你?”
“不用啦,公交很方便。”贺兰诀笑嘻嘻摊开手,“老爸你提供经济支援就可以了。”
她拿着零花钱乐颠颠出门。
在图书馆,上午能做一套理综卷,中午贺兰诀和廖敏之出去吃午饭。他请她吃三鲜砂锅煲、潮汕牛肉面、鸭血粉丝汤,她回请奶茶甜品蛋糕鲜榨果汁,下午再回图书馆学语文和英语。
下午两点,正好是吃得饱饱又困乏欲睡的时候,贺兰诀捂着连串哈欠,去洗手间洗把脸,再去楼梯间彩色玻璃窗下,偷摸吃点东西,水果或者清凉糖果之类。
廖敏之跟她一起去,他坐台阶上背单词,看她踩着彩窗影玩跳格子,两人再简单聊几句。
她今天穿的还是那条小柠檬白裙,很简单清爽的款式,裙摆缀了一圈褶,蹦蹦跳跳的时候如蝴蝶翻飞,露出笔直匀称的小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这里有一个秘密。”贺兰诀招手,“你快来看。”
廖敏之跨步下去,和她一起并肩站在玻璃窗边。
“外面的世界都是彩色的。”她和他说话,亮晶晶的眼里也倒影着色彩,身体脸颊头发也裹在浓郁的色泽里。
“你看,天空变灰了,树叶是黄色的,楼下那块蓝色的招牌变成紫色。那个走路的行人,从蓝色,走进了红色、黄色……”
“像印象派油画。”
“的确……像油画一样。没有声音,只有色彩,画框,虚实模糊的线条……”
她扭头:“外面其实很吵,但我们在这里,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廖敏之,你的世界也是这样的?鲜艳又寂静。”
“可我觉得它很漂亮,甚至比正常人的世界更美。”
“这些美好……都藏在你眼睛里。”
她隐晦的安慰他,婉转赞美。
他动了动唇,把手按在玻璃窗上,修长的手也融进了色彩。
窗外的阳光热烈,热浪滚滚,玻璃窗也带着温度,温热,熨帖。
贺兰诀伸出手,和他的指尖触碰。
廖敏之牵住了她的手。
“谢谢。”
他拥住她。
谢谢她从来没有厌倦,在日复一日的枯燥课堂,从来没有对他的缺陷表示不耐和麻烦。
甚至都没有微乎其微的皱过眉,没有给他过一个隐晦的白眼。
就算是在吵架对立的那些日子,她也是把他当成正常人一般,凶他,给他臭脸。
两人在色泽鲜艳的玻璃窗前拥抱。
贺兰诀闻着他身上气息,静静枕在他胸口。
悄悄的,悄悄的。
如同课桌下牵住的手,人群里望过去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涨潮,他们牵手涉入其中,有不言而说的默契。
他不爱说话,她经常话多,竟然也悄无声息走到这一步。
狭小安静的楼梯间,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起起落落,安静蛰伏。
“廖敏之。”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好喜欢。”
拥抱久了,她被他胸膛的呼吸带着起伏,又被他清冽的气息包围,只觉得脑子缺氧,心一缕一缕的迷路,情不自禁呢喃他的名字。
他听不见,听不见她的情迷意乱,听不见她的青涩莽撞,听不见她傻得冒泡的话语。
太好了。
她可以在他面前矜持,可也以肆无忌惮的说,有些话不必写进日记本里,只需要避开他的眼睛,让天上的星星月亮,身边的草木大地,连空气都知道。
他能感觉她嘴唇的翕张,潮热的气息落在颈间,犹犹豫豫伸手,抚摸她细滑柔软的脸颊,落下一根手指,贴她唇瓣。
嘴唇像花瓣一样柔软,微微湿润的唇壁触在他指腹,一张一合,气息微吐,唇形变化。
让他指尖忍不住颤抖。
廖、敏、之。
他的手指一遍遍流连她的嘴唇,胸臆鼓噪,耳中血液奔腾:“你在喊我的名字。”
“你……喜欢……我的名字吗?”
她的脸颊在他的抚触下逐渐红烫,细汗闷在后背和发间,他的掌下也是潮潮的,肌肤相贴,微黏,触感格外的重。
“喜欢。”
“我也喜欢……贺兰诀。”
嗓音低哑,吐字却清晰沉重,尾音拖长,像勾子:“贺兰诀。”
话语中的晕眩,像烈日下狂奔,接近中暑的症状。
四肢绵软,头晕口渴,脉搏增快……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都急促、滚烫,压抑。
细汗淌下鬓角,像蚂蚁爬过,痒不可耐,他指尖力道焦躁,抚摸她的嘴唇,无意识开口。
“贺兰诀,你想接吻吗?”
贺兰诀耳边轰隆隆鸣响,觉得声音像是幻听,可是心却突然拔高,像恐高的晕眩。
鲜艳湿润的唇瓣微微开启,没有说话,像是无声的邀请。
他弯腰,捧着她的脸颊,温热清爽的气息铺面而来。
一点清凉摩擦她的脸颊,贺兰诀颤抖……那是他高挺的鼻尖。
清凉薄唇贴上她的樱唇。
贺兰诀睫毛颤了颤,心跳极速,呼吸停顿,猛然闭上了眼。
那触觉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柔软的、湿润的、温热的。
唇瓣温柔相触,软软酥酥,甘甜黏腻,气息交缠。
像天旋地转,也像飘进云端,贺兰诀微微颤悸。
这吻一触即离,像蜻蜓停留水面,展翅振飞,涟漪慢慢荡漾。
呼吸却是沉重、灼烫、克制。
“草莓味。”他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厮磨,哑声呢喃。
“嗯。”
她心里小鹿乱撞,睁开迷蒙恍惚的眼——贺兰诀舌尖还藏着一枚水果糖,已经噙化了大半,还剩黄豆大小。
他瞧见,又猛然把薄唇贴上去,含着她的香香软软的唇瓣,似乎是轻轻一吸,她心悸慌张,香唇微启,触着一点软滑湿热。
那颗甜津津的糖果已然进了廖敏之嘴里。
贺兰诀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他依旧抵着她的额头,把糖果噙在齿间,含住,吸吮甜蜜。
“还要吗?”
贺兰诀晕乎乎摇头,眼睛像两泓摇摇晃晃的泉水。
“不……”
“继续吃吧。”
他低头再吻她,把糖衔至她唇间,唇瓣相触,温柔辗转。
那一点小小的糖果融化在两人唇瓣。
后来,贺兰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了自修室,又是怎么走出了图书馆。
只知道自己嘴唇黏腻,香甜的草莓味。
“送你回家?”
贺兰诀脸上的红潮尚未散去,脑子也没有完全清醒,磨磨蹭蹭,拖拖拉拉跟着他走。
就这么不明不白回去了?
她犹犹豫豫看着廖敏之。
“还……还有呢?”
他长腿支地,认真想了想:“想送我女朋友回家,她愿意吗?”
贺兰诀跺跺脚,捂着脸笑了。
七月的烈阳、鸣蝉和热潮,都掩不住她笑容的羞涩明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