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去赵家村拜年,外公外婆已经没有了菜园,外公也不再去卖菜,身子骨不如以前矍铄硬朗,看见贺兰诀回来,老人抹着眼泪,分外高兴。
璐璐进入高中后,和贺兰诀的共同话题一下子突飞猛涨,姐妹俩凑一起叨叨个没完,贺兰诀索性去舅舅家一晚,跟璐璐来个卧谈大会。
车子开到半路,贺兰诀突然发话:“舅舅,能不能换条路走?从前面路口左拐一下?”
“行啊。”
“舅舅,您靠边停一下。”贺兰诀把自己的钱包递给璐璐,“璐璐,旁边有个小超市,你去买点吃的好吗?”
“姐,家里好多零食的。”璐璐推开车门,“你想吃点啥?”
“什么都行。”
璐璐奔向那家小超市。
贺兰诀扭头,默默看着车窗外。
超市门口的收银台坐着个人,桌上的小商品挡着他的侧脸,只能看见他低着头,一手搁在桌沿,一手搭在脖子后颈。
璐璐抱了一大堆的零食堆在收银台。
他起身,眉眼低垂,侧脸跌宕如山水,瘦高的个子裹在羽绒服里格外削瘦,顺手抽了个红色购物袋,把商品一样样装进袋子,而后抬头,把购物袋递给璐璐。
璐璐倒抽了一口凉气,呐呐抱着购物袋奔回车内。
“那个店主好帅啊,又帅又冷又酷,一个字都不说……”
贺兰诀捧着那袋零食,抽出其中一包,默默咬了一口。
晚上躺在床上,姐妹俩都辗转难眠,璐璐猛然弹起来,戳戳贺兰诀:“姐。”
“嗯。”
“那个小超市的男生,好像是高三光荣榜上的那个帅哥学长哎,排名榜上有他的单人照……”璐璐雷达灵敏,“每次月考,你都让我去高三楼理科排名榜拍个照片,跟他有没有关系?”
“没有啦。”贺兰诀软声道,过了半晌,又小声说话,“他是我高二的一个同学,现在在复读班……”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在舅舅家待了一天,贺兰诀回自己家,那一大袋零食也没带走,留给璐璐——她现在好像没有那么爱吃零食了,可能以前真的吃过太多,现在那些甜食对她没有以往的诱惑力。
贺兰诀走后,璐璐把那一大袋零食倒腾到家里零食柜里,嘀咕了一声:“咦,哪来的阿尔卑斯?我记得我没买啊……”
有璐璐在,贺兰诀知道廖敏之每次考试的排名,他的成绩很好,不劳她挂念。
班级群消息依旧热火朝天,她偶尔会冒头说几句话,班上就她一人来了首都,大部分人留在省内念大学,呼朋引伴,方便到想约就随时能约。
好羡慕,希望有人能来首都陪我压马路,吃羊肉串……
我们小诀同学会没有人陪?报个地址过来,哥立马打飞的过去。
小心人家男朋友piu飞你。
小诀同学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
这年六月,廖敏之的高考成绩进了年级前十——分数很高,除了清北,其他学校基本任他挑选。
贺兰诀默默在等。
她处理完学校的事情,在七月暑假回了北泉。
贺兰诀去北泉高中看望范代菁,隐晦问起廖敏之,范代菁温柔看着她,最后沉沉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家里人和他自己的目标一直都是临江的学校,今年报了临江S大,已经录取了。”
贺兰诀抿着唇,站在高三楼下的排名栏下看了很久。
她看见他的照片,眸光真挚温柔,脸庞清隽锐利,穿黑T恤,皮肤很白,矛盾感很重的一个大男孩。
后来她鼓起勇气去了那家小超市。
那家小超市已经关门了。
听旁边商铺老板说,说是这家儿子考到了临江的大学,一家四口全都去临江了,说是家里有些事要办,暑假不回来了。
后来北泉高中的录取金榜张贴在校门外,贺兰诀的确看见,廖敏之的被临江S大录取。
……
他从来没有想过去首都啊……
北泉也慢慢在变化,新城区建设日新月异,老城区逐渐破旧拥堵,市政府在陆续搬迁。
贺兰诀骑着小电驴在市区瞎转悠,看见市图书馆大楼已经落了一把大锁。
站在路边,她抬头能望见那块彩色的玻璃窗,灰扑扑的蒙了蜘蛛网。
他们的故事,像一首前韵浅吟清唱,最后却潦草结尾的诗篇。
暑假结束,她和郑明磊一起坐高铁回首都。
列车启动的那一瞬,站台和送别的人迅速流逝在身后,身体恍惚有后退感,好像时光往后退了一点点,而后迅速掠回来,提速至无法预料的未来。
她盯着窗外,眼泪突然滚滚而下。
她从没有为此哭过,一滴眼泪也没有挤出过——身体的痛感有延时,她在这时才后知后觉知道彻底结束的感觉,像大病之后,痊愈未至的临界点,痛苦未散,希望未至,不知前路是什么,还剩多少。
郑明磊把外套覆在她头顶。
她捏着衣角无声恸哭,肩膀剧烈颤抖。
后来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再见面。
但在这个四通八达的信息时代,盘根错节的交际网络里,怎么可能没有彼此的一点消息,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关联、把彼此遗失在漫漫人海。
只是慢慢裂变、稳定成为偶尔联系的普通同学。
逢年过节的群发短信,朋友圈的共同留言,同学八卦里的口口相传……
那个,我想起来,以前高中时代,我有个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