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得了杨延宗传书,他垂眸,他知道季堰在踌躇什么,也猜到他的最终选择是什么!
这就是他这位打出生起就拥有名分的嫡兄啊!他一出生就什么都拥有了,在他眼里什么都该是他的,没经受过一点挫折,这样一个人,现在有那么一个巨大得甚至他亲爹六王都要为之侧目的好处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最终忍住不去伸手?!
如果他忍住了,他就不是季堰了。
如果真那么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当初季堰也不会把他和杨延宗的关系处理成这样了。
难怪杨延宗敢设这么一个套套他。
季邺笑了笑,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人群行至小溪边,张东陵也在洗漱。
季邺低头掬水,低声说了几句。
张东陵犹豫了一下:“七公子,真的要这么做吗?”
通敌叛国可不是一个小罪名,一旦套到季堰身上会很可能将整个六王府拖下泥沼的,万一六王府因此最终事败……
季邺一抹脸上的水,抬眼盯着小溪对岸尽头的杨林,“嗯。”
不轻不重,却毫不迟疑。
倘若季堰不下去,六王府哪怕最后夺得胜利又与他有何相干?难道他所求就是一辈子在季堰脚下摇尾乞求施舍,毫无尊严活着吗?
那不如不活!
况且,他相信,六王府不会那么容易倒的。
而杨延宗也身在六王府这艘大船上,想必六王府倒台是肯定不在他计划内的。
“去吧,”季邺知道张东陵还想说什么,他想说事发后季堰必定猜到有内鬼,进而猜测他,季堰知道了,也就是六王知道了,但季邺义无反顾,对比起搞死季堰,“这些风险都是值得冒的。”
“好。”
既然这样,张东陵就不再说话,涑口后旋即离开。
季邺蹲着洗漱完毕,招来心腹,又耳语一番。
双管齐下,确保关键时刻,万无一失!
季邺长长吐出胸臆一口浊气,背对人群,目光凌厉,卧薪尝胆二十三载,今日终于一报母仇,终于一尝所愿!
他要让季堰母子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哼!
季邺收敛目中厉色,旋即转身快步离去。
……
当夜,偏僻的大西山与支脉交汇的野鹿坳里,灵水一侧,无声驶来十数艘乌蓬沙船,沙船迅速靠岸,将眼睛蒙着一层微微透光黑纱的力工驱赶上岸,然后有人引着他们去推车抬箱,箱子抬到船舷,旋即打开倾倒,有人铲着河沙不停将起混合覆盖。
一船又一船,力工吃力干着,但他们不知道,这趟差事完了以后,等待他们的即将是必死的命运!
“快点,都给我快点!”
顺敏压低声音催促,快天亮了,他侧头对季堰道:“世子,您先回去吧。”
季堰昨夜下半夜来的,如今进度还好堪堪赶得上,沉船和扫尾都交给顺敏,他对史世乾点了点头,后者一跃跳下船。
一千五百万两白银全部装船完毕,而银箱就地沉入河底,正当沙船即将起锚,季堰领着史世乾正要转身离去之际。
忽闻远处一阵马蹄声骤起!!
又疾又急,呈一字拉开式绕山坳直冲河岸方向而来!紧接着一声呼哨,本来有些不确定的快马瞬间锁定目标,直奔季堰等人的方向!!
在听见马蹄声一刻,所有人,除了力工,瞬间慌了,季堰心脏狂跳,一瞬间生出无数想法,可惜都晚了!
虔王及一名身穿银蓝斗牛服的监察太监已冲过山坳,呼啦啦被包围了。
虔王也有些惊讶,清隽淡雅的面庞露出几分异色,竟是六王世子。
但同时,他也借着淡淡朦胧晨光,看着堆叠在岸边的箱子以及沙船上隐约露出的银色,有些失望,不再说话。
监察太监手一挥,身后夤夜赶至的那两支人马饿虎扑羊般冲了上去。
……
带着微微荒凉的大西北野外,熊熊篝火边上,目送童继恩坤国舅闻讯后吃惊火速上马率人离去的背影,杨延宗勾了勾唇角。
看来,事成了。
他也该动身了。
季邺猜得一点都不错,他的目标是干掉季堰和张伯骞,给老皇帝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却并不打算让整个六王府遭遇覆灭之险。
还远不到那个时候。
他如今正逐渐dú • lì,但到底时日还短,火候远不够。
所以世子要死,六王府却不能倒,他必须将事情控制在一个适当的范围内。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其他王府拖下水了。
势力多了,斡旋的力量就大了,老皇帝打击目标随即扩大分散,六王府牺牲一人站稳脚跟的可能性随之大增。
杨延宗瞥一眼不远处押运银车的监察护军及本地州军,他抚着苏瓷的脸,“我得出去一趟。”
苏瓷惊讶:“去哪?”不是说不必掺和季堰那事吗,她转念一想,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你去找……”
“季元昊。”
另外更重要一个方面,贪狼死尽,屠刀何用?
连坤国舅都被迫着不得不给北戎人送消息,那老皇帝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而季元昊看着光鲜,但处境并不比他好。
想必倘若有机会,对方也必然希望能摆脱四王府而不倒的,动起来,才有机会。
详细的杨延宗就不说了,“我大概明日夜里才归。”他抚着苏瓷的脸颊,问她:“你有没有信心瞒住我的离开?”
这个女孩有着星星一样璀璨的眼睛,弯了弯,打了响指,“有!”
她还从腰间小挎包掏了一个东西塞给他,“我想,你需要这个。”
她眨眨眼睛,俏皮又聪明。
不用杨延宗开口,他摊开手心一看,正是装有青霉素的小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