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七,是苏棣的五十整寿。
一大早天没亮,苏瓷和杨延宗就穿戴整齐了,杨延宗去隔壁把儿子抱过来,这小子睡眼惺忪憋着脸蛋有点不乐意,苏瓷笑道:“怎么啦元宝?咱们今儿去外祖家看小弟弟呢,元宝高兴不高兴啊?”
“弟弟?”
“对啊!”
苏瓷把儿子抱过来,让杨延宗去穿大衣裳,杨延宗一身滚貂皮的玄色圆领皮袍,披上了黑得泛蓝的厚毛大披风,元宝也穿得圆滚滚的,他收拾完自己之后,抖开一件簇新的白狐毛的大斗篷,披在苏瓷身上,替她系上领口。
这件狐皮斗篷皮毛白得泛银,毛绒细柔丰厚,色泽极光润、在阳光下抖开泛层层银晕,是产地都难得一件极品雪中银狐皮子,真正可遇不可求,今年年初商队那边好容易才得了几件,特地呈上来,杨延宗又废了不少心思搜集了几件,这才制成这么一件狐裘。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这件狐裘就这么和新制的冬衣混着一起进了她的衣橱。
还是张婆子她们惊叹,她好奇了解了一下,这才无意中知道了他背后费的心思。
厚厚的狐毛大斗篷把她整个裹住,暖烘烘的,杨延宗接过儿子抱着,现在这小子沉得很,苏瓷抱久了胳膊会酸,只要他在,他都不让她久抱的。
杨延宗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去二门登车,车轮辘辘,往苏家去了。
其实杨延宗为主,苏棣为属,两人的关系其实更类君臣,哪怕苏瓷嫁给杨延宗,在外头的关系其实更多是前者。
但他还是一大清早就来了,进了苏家门后,和苏瓷元宝一起以女婿的身份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头贺寿。
苏棣陈氏有点受宠若惊,更多的笑得合不拢嘴,两人急忙起身去扶:“快起来,快起来!”
杨重婴身体不好,起不来这么早,晚点才来,这个苏棣是知道的。
他和陈氏真没想到女儿一家会这么早过来,两老高兴得红光满面,急忙把人让进偏厅,苏瓷笑道:“爹!娘,别忙活了,咱们又不是外人,用你招待什么?”
今天不管是苏棣和陈氏,都忙的很。
杨延宗也缓声道:“确实如此。”
他言简意赅,但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但苏棣陈氏还是在偏厅陪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苏瓷说带元宝去看看弟弟,苏棣和陈氏送他们出门,这才转身忙活去接待宾客。
——相对起披红挂彩热热闹闹的前院,后院明显的静谧很多,夫妻俩抱着孩子,沿着覆盖了浅浅积雪的小石板甬道,往苏燕的院子行去。
苏瓷说的弟弟,就是苏燕和杨延贞生的儿子。
刚刚出生没多久,现在还不满半岁。
杨延贞当初闹得家里一轮鸡飞狗跳,但有了杨延宗默许,他确实轻松很多。杨重婴开始是死活不答应的,但老父亲最终没能拗得过小儿子,倒是苏棣的态度让苏燕稍微掉了掉下巴,苏家那段时间也折腾得很,苏棣陈氏观念可没苏瓷新潮,完全接受不来,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事摆上台面之后,在杨重婴面前他到底是坚决支持的闺女。
哪怕这闺女气得他要死,但他心里还疼爱她的,在面对杨重婴的时候,苏棣还是一咬牙认了。
杨重婴还能怎么办?不得不说,苏棣的态度也是他的重要考虑因素之一,这对结义兄弟多年来感情极笃,杨重婴思来想去,最终长叹一声,没眼看了,滚吧小混蛋!
解除家庭压力,外头倒是侧目和议论不少,不过杨延贞和苏燕根本就毫不在意,两人就这么吵吵嚷嚷热热闹闹过下来了。
苏燕目标明确,算准排卵日,没多久就成功中标了,今年八月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
儿子出生第一天,她就兴致勃勃给宝宝取了个大名,姓苏,大名苏明彰。
苏瓷和杨延宗手牵手漫步而行,他怀里的元宝今早起得早,此时正趴在他爹怀里打瞌睡,刚进苏燕院子,苏瓷摆摆手示意不用通传,两人直接往里行去。
不料还未进门,就听见苏燕和杨延贞的声音——杨延贞最近基本都待着苏家,自家没事儿不见人影。
两人正在逗孩子。
苏燕哈哈哈:“你瞅瞅,我儿子的鼻子长得多像我?!”
那声音兴奋到不得了。
杨延贞:“……不是吧?我看儿子更像我啊!”
他无语了,不带这么胡说八道吗,杨家人特征山根深邃鼻梁笔挺,事实上宝宝的五官明显更像他好不好?
“我不管,反正就是像我!”
“……苏燕你这人怎么这样?!”
杨延贞气愤,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他突然想起一事,忙推了推她:“诶,小的什么时候生啊!我找嫂子打听过了,说休养一年就差不多了。”
苏燕:“……”
她敷衍地说:“……等着吧。”
杨延贞多了解苏燕啊,这一等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苏燕!!”
“我告诉你啊,做人不能这么过分?!你之前怎么说的?你要是敢骗我试试?哼!……”
杨延贞:生气!!
苏燕:“……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一年还早着吗?喂你这么大声干什么,都吓醒彰儿了!”
“怎么就是我吓醒的呢,明明是你颠儿醒的好不好?……”
里头传来拍桌翻几的声音,然后就是婴儿啼哭声,紧接着就是新手父母慌忙噤声手忙脚乱哄宝宝的声音。
苏瓷:“……”
杨延宗:“……”
“行了,咱们去逛逛吧。”
看来现在不大合适他们出场呢。
……
出了苏燕的东院,沿着石板甬道一路行来,海棠舒展,梅花初绽,错落有致,前日一场新雪,点点素白点缀在房檐树梢。
苏府景色很好的,陈氏喜欢养花,后来还有条件了还爱摆弄园景,花树草木不名贵,但这冬日却常青苍翠,很是漂亮。
苏瓷走到东院后头不远处时,居然还发现了一架有点眼熟的秋千架。
——这是苏棣还原的,旧时绥平家里小,唯一能玩的只有这个秋千架,苏燕喜欢,苏瓷也很喜欢,姐妹俩在那里留下非常非常多的美好回忆。
苏家给苏瓷留着院子,就在苏燕的东院隔壁,在姐妹俩院子相夹的小花园里,花丛簇拥,苏棣特地把秋千架按在这里,苏瓷回娘家没留宿过,居然都没发现。
她一下子笑起来,跑到秋千架子坐下,脚一蹬,轻轻地荡了起来。
杨延宗就抱着已经睡过去的儿子,站在一边微笑看着。
微风吹,细雪簌簌,静谧的冬日花园里,他站在微微的阳光下守着她。
目光始终那么温缓柔和。
得知了这秋千架的来历后,他还说:“给你在家里也安一个?”
苏瓷不禁笑了起来,“好呀!”
其实苏燕能这么快活,少不了杨延宗的默认,不然孩子生出来,姓什么也不是苏燕甚至苏家能说了算的。
他对苏燕的宽容,很大程度源于她。
苏瓷心里明白。
“想什么呢?”
秋千架子轻轻地荡啊荡,苏瓷目光从东院移开,她歪头靠在秋千链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杨延宗上前一步,轻轻拥着她,低头亲吻她的发梢,柔声问。
苏瓷笑了下,仰头看他,有点调皮:“想以前呗。”
“我在想啊,要是再来一次的话,还嫁不嫁你好呢?”
杨延宗挑眉:“那你想好没有?”
“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