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蒋明还在饭桌上哼着小曲喝着睡前小酒,看上去心情不错。
妻子陈华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骂他,“喝喝喝,整天就知道喝。挣那么两个钱,也不知道你整天在瞎乐什么。”
她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唠叨,“眼瞅着两个孩子马上就要上大学了,等上了大学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你也不愁。”
蒋明没听明白妻子的意思,说:“上了大学跟现在不也差不多吗,能花什么钱。”
陈华瞪他一眼,“我看你就是个草包,两个孩子一起上大学,光是学费都得上万,还别说刚开学的住宿费学杂费什么的,要是孩子在大学处个女朋友,平时约个会什么的不花钱啊?还有将来娶老婆买房子不花钱啊?我真是想到这些都愁死了,亏你还整天乐呵呵的,跟个傻子一样。”
蒋明原本没想这么远,听妻子这样一说,一时也发起愁来,嘀咕说:“大不了我明天出去再多找点活儿干,反正我别的本事没有,力气一大把。”
陈华白了他一眼,把他的酒杯收走,说:“赶紧去睡吧,这年头外面的活儿也不好干。”
蒋明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回卧室去,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轻轻敲了下门。
他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纳闷,“这么晚了,谁啊。”
而当他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小姑娘时,就愣住了。
面前的姑娘穿着校服,手边还拖着个行李箱。
要不是小姑娘长得还有几分像她母亲,蒋明差点没认出来。他盯着看了半天,才迟疑地开口:“你是……小鱼?”
陆嘉鱼点了点头,她脸上是有些羞愧的,轻轻喊了声,“舅舅。”
蒋明也听说了陆家的事,如今见外甥女这副模样来见他,就猜到外甥女八成是来投奔他的。
他立刻就酒醒了,说:“怎么这么晚过来,快进来吧。”
他帮陆嘉鱼把行李箱拎进屋,朝里面的妻子喊,“阿华,快出来一下,小鱼来了。”
陈华在厨房收拾碗筷,听到丈夫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但还是擦干了手,从厨房出来。
陆嘉鱼很局促地站在屋子中间,看到陈华出来,有些羞愧地轻轻喊了声,“舅妈。”
陈华勉强露出点笑,说:“别站着,先坐吧。”
陆嘉鱼的父亲是独生子,家里并没有其他亲戚,而母亲这边也只有一个哥哥,也就是陆嘉鱼的舅舅。
但母亲在世的时候和哥哥嫂子关系并不好,所以陆嘉鱼也很少和舅舅这边往来。母亲过世之后,更是从来没有登过门。
所以她今天找到这里,心中是羞愧的。
可除了这里,她再也想不出自己能去哪里。
她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同舅舅表明来意,希望舅舅能够收留她一段时间。
陈华在听到陆嘉鱼的话后,抬头看了丈夫一眼。
她眼里的意思很清楚,是想让丈夫拒绝。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家里开支已经这么大了,哪里还能再养个吃白饭的。
蒋明不是没看出妻子的意思,但他是个心软的人,也不忍心看到外甥女流落街头,就说:“行,你就先住下来吧,只不过舅舅家里条件肯定比不上你之前的家,你也别嫌弃。”
陆嘉鱼连忙摇头,感激道:“谢谢舅舅。”
又看向陈华,说:“谢谢舅妈。”
陈华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她心里不是滋味儿,忍不住问:“小鱼,你爸就没给你留点钱什么的?”
陆嘉鱼摇摇头,说:“大部分都被没收了。他的个人账户上原本还有一些,但是公司拖欠了很多工程款项,被法院强制执行了,房子也是。”
“就是说你现在是身无分文?”陈华的表情已经有些难看,快要挂不住了。蒋明急忙打断她,说:“好了好了,今天太晚了,明天还要上学呢,你去让阿峻把房间让出来给小鱼住,这段时间他们兄弟俩挤挤。”
陈华也知道丈夫做不了恶人,但她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儿,只这会儿也强忍下来,起身去了儿子卧室。
卧室里,蒋峻还在书桌前背书,听到他妈让他把房间让出来,过去跟他哥挤一个房间,他顿时皱起了眉,不乐意道:“干嘛让我跟哥挤啊?本来我们俩房间就小,两个人挤一张床,怎么睡啊。”
陈华一边收拾床一边气恼道:“问你爸去呗,他就愿意做老好人,人家家里飞黄腾达的时候,也没见赏他一口饭吃。现在好了,没地方住了,还想起你爸来了。”
这天晚上,陆嘉鱼坐在陌生的房间,发了一整夜的呆。
行李箱放在墙角,没有打开。
舅舅家的房间并不隔音,她能够清楚地听见舅妈在隔壁和舅舅吵架。
陈华一回卧室就朝丈夫发火,她生气道:“你钱多了是不是?咱们家养两个儿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现在还要收留个吃白饭的。她爸当初手底下那么多工程项目,你去求他,想在他手底下做点事,人家连见都不见你。现在他们家落了难,他女儿倒是想起来投奔你了。”
蒋明道:“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她一个小姑娘,总不能真的让她流落街头吧。”
“你就好当老好人,她这么大人,还能饿死了不成?她现在住在咱们家,又身无分文的,生活费不要咱们给吗?学杂费你不给她交吗?”陈华越说越生气,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你,一辈子跟着你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隔壁的争吵声清清楚楚地传进陆嘉鱼的耳朵里,她坐在床边,整个人陷在黑暗中,一直低着头。
屋子里没有开灯,可窗外的月光能够照见她不断掉落的眼泪,滴滴答答地砸在她的校服裤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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