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盼盼扶着她:“你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
钱蓝抹了抹眼泪:“我和阿泽在楼梯上困了很久,后来终于上到了二楼,一间一间房间检查过去的时候,在第二间手术室遇到了李志明,李志明正好被里面医生护士的鬼怪抓住。他用了道具,把自己和我交换了位置。阿泽为了救我,被鬼怪抓住了,绑到了手术台上。”
“那家伙!”章盼盼忍不住咬牙。
殷迟注意的是另一件事,看来他们进去的房间虽然和酒店的时空是分割开的,但仍然只有一间,所以李志明进去了后,钟泽和钱蓝再进也是那个房间。
那么线索呢?也是只有一份?
这个问题原先不必太过在意,因为玩家们天然是一个阵营,而且他们跟钟泽和钱蓝约好了彼此分享线索,尽快通关。
但落在李志明身上就不一样了,蛇精病的思维谁能懂?
几个人没多耽搁,往二楼手术室跑过去。
路上章盼盼给钱蓝做心理建设:“一会儿进去后,你别急,越急越危险。”
事实证明,这提前的预防针打得很有用,因为打开手术室的门的时候,钟泽正被绑在手术台上,左边胸腔已经被打开,眼看着手术刀就要对着他的心脏下手。
殷迟皱了皱眉,手里并没有武器,只能将随手带出来的日记本扔过去,正好砸在鬼怪拿着手术刀的那只手腕骨上,他急匆匆跟身后两个人道:“我先应付他们,你们去解开束缚带。”
是的,大概是是钟泽挣扎得太厉害了,手术室里的鬼怪不但分出了一个人全程按着他,还给他上了束缚带。
规格不是一般的高。
穿着手术服的鬼怪黑洞洞的眼睛瞪大了,在看到殷迟的那一瞬间,已经绑在病床上的猎物都不顾了,拿着手术刀就上来。
显然他对这个先前一刀送自己消散的人还留有深刻印象,看到就忍不住来一场爱的互殴。
殷迟尝试着抢夺对方手里的刀,但早有准备的鬼怪将手术刀握的紧紧的,在速度、力气和武器的共同作用下,一时之间还真压着殷迟揍了。
而另一边,钱蓝拿出一个鱼缸,在选择使用之后,鱼缸变大将按住钟泽的鬼怪罩了进去。
这件道具只有一次使用机会,而且也只能困住一只鬼怪,持续时间五分钟。
章盼盼先前说钱蓝或许比钟泽的资质还高一些,这话完全没错。
如果是一般人,在先前钟泽刚被抓住的时候,多半就会忍不住使用道具。然而道具只能困住一只鬼怪,在战斗力低下的情况下,剩下两只鬼怪同样无法应付。
说不定连自己都得一起赔进去,钱蓝冷静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逃出去往上跑找队友救命,甚至节省下了一个道具,此时正好用上,这种冷静已经算难得。
眼里含泪的钱蓝狠狠摇咬了咬自己的手掌,咬出了一嘴鲜血的同时也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开始跟章盼盼一起解束缚带。
幸好鬼怪捆绑的方式不复杂,束缚带很快就解开了。
但解开是解开了,钟泽胸口却还破了一个大洞。
章盼盼:“有治疗道具吗?没有我——”
她剩下的话没说完,因为看着柔柔弱弱的钱蓝突然用她留了些许的指尖,掐住钟泽脸上的肉,使劲拧了下去。
是那种只掐住一点点肉,能把人疼得钻心腕骨的拧法。
章盼盼忍不住抖了抖,她觉得自己的脸看得都疼了。
老话说脾气好的人凶起来更可怕,真是至理良言。
就连陷入昏迷的钟泽,也被这一掐给掐醒了。
当然也得幸亏鬼怪给人动手术不用má • zuì,疼是疼得死个人,但想弄醒也不难。
醒过来的钟泽刚刚□□了一声,钱蓝就继续掐着他的指尖,人工帮他快速清醒,确定意识清醒了后,急急道:“快把你道具空间里的治疗道具拿出来给自己治疗!”
钟泽在这一嗓子下,下意识拿出了一只破破烂烂的小熊,小熊出来后趴在他的胸腔上上,啪嗒啪嗒开始流眼泪。
眼泪滴在伤口上后,那恐怖的伤口慢慢开始了愈合。
把钟泽从死亡关头拉回来后,其他人注意力转移到了殷迟那边,看到那危急的形势,章盼盼下意识想要拿出道具帮忙。
但殷迟和鬼医生的速度太快了,如果不是指向性道具,恐怕还会弄巧成拙,可她唯一一件指向性道具早就用完了。
束手无策的女孩子急得团团转。
殷迟却没有她想的那样危险。
或者说,他本身放任了自己处于这种危险之中。
在上个任务完成后,系统提示他[灵魂之种]已经发芽,而他获得在游戏当中消耗金砂使用审判技能的能力。
这听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却相当模糊。
因为系统既没说明具体该怎么审判,也没说明这其中的限制。
似乎百无禁忌,但最简单的问题就是,如果他所使用的技能超过了他本人的能力或者储存的金砂,那么会怎么样?
金砂对于玩家而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生命,它可以延长玩家进游戏前的修整时间。
殷迟忍不住想,如果他选择审判的东西能力太强或数量太多,比如这一整栋楼的鬼怪,在金砂不够的情况下,技能不会不会抽取他的时间和生命?
这个问题不试验之前谁都没有答案,但他从不对系统和游戏的节操抱有期待。
而现在正好对面这个鬼医生,对方的实力也正好可以控制,殷迟想要试一试。
无论审判能力里面藏着多少坑,但它的确增加了殷迟的底牌。
自己的底牌底牌,有机会当然要弄清楚。
在殷迟心念一动,在心里默念使用能力。
他没有发现,自己原本深黑的眼睛深处,有银灰色圆环如同首尾相接的河流在静静流淌。
在银灰色河流出现的那一瞬间,殷迟感觉到自己灵魂仿佛从躯壳中脱出,站在房间半空中,俯视着底下所有人。
理智占据绝对上风主宰灵魂,他看着底下的人,抽掉所有情感,就像是在看等待他审判,之后决定是宰杀还是活着的牲畜。
这绝非人类的视角。
其他玩家对着一切毫无所觉,却都同样在被目光扫过的时候,忍不住抖了抖。
察觉到这一点后,殷迟强行打断这种状态,状态被打断之后,灵魂仿佛往下一跌,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不过当他看向鬼医生的时候,只要集中注意力,虽然控制着自己不会再有灵魂出窍的感觉,但却仍旧有种能够审判对方□□,裁决对方灵魂的感受。
这种感受是如此美妙,轻易就能叫人上瘾进而迷失。
殷迟皱了皱眉,在这种仿佛灵魂深处的本能感受之外,又分裂出了一道理智,在旁边清醒地审视自己。
直到确定自己不会被力量所迷惑,才又重新合二为一。
这一切看似漫长,但实际上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重新合二为一后,殷迟心念一动,原本用来想要在任务世界更新,然后并无卵用的道具[笔记本]突然出现。
玄奥的银灰色花纹覆盖上去,这鸟枪换炮的笔记本化作书的模样,落在了他的掌心。
殷迟能感觉到,并不是[笔记本]本身发生了变化,而是审判的力量附着在了上面,令其有了非同寻常的能力,抽回力量,笔记本就还是笔记本。
书到手之后,自动翻开第一页,上面浮现鬼医生的影像。
殷迟试探着道:“双足短暂麻痹。”
一股力量覆盖上书页上的鬼医生双脚,但紧接着,这页纸下方出现了一行字。
【审判理由?】
殷迟毫不意外,这种力量,如果没有限制才奇怪。
他闪避着鬼医生的攻击,开口道:“追逐和意图虐杀玩家。”
书页上的鬼医生图像和那几个字被某种力量杂糅在一起,最后化作黑色的四个字。
【审判失败!】
在这四个字出现的时候,殷迟的双足瞬间麻痹,人也往地上倒去。
跟他一起倒下去的还有正在互殴的鬼医生,不过鬼医生显然腿脚恢复得比他快,在殷迟双足仍旧处于麻痹之中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重新爬了起来,那把手术刀也重新砍了下来。
他在章盼盼的惊慌中身体一滚,躲过了鬼医生切过来的手术刀,抽空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不过想了好一会儿都毫无头绪,就在他都打算先用上个世界的[烈焰之花]解决掉这只紧追不舍的鬼怪的时候,突然想起他曾经问过系统审判的标志是什么。
系统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一切标准,都在您心中。】
当时殷迟还嗤笑过系统随口胡说,因为这话听起来好像他说地球是方的,地球就会变成方的一样。
直到今天,殷迟突然对系统的话有了新的理解。
他问自己,按照他内心的原则和标准,游戏任务里的鬼怪追杀他们能够成为被审判的理由吗?
殷迟自己的心给了他回答——不能。
因为在他看来,鬼怪和人了都不是一个种族了,既然不是一个种族,那么即便对方有罪,罪名也绝不是追杀玩家。
这就像是老鹰吃兔子,你能说老鹰这么做不对,是有罪的吗?
别人怎么样殷迟不知道,但在他的观念中,处于食物链的两方,如果要细究罪过,那么需要遵循更高的法则。
他出口的审判违背了自己内心的标准,所以审判失败。
那么为什么明明审判失败,鬼医生却依旧双足麻痹跟他一起倒下了呢?
殷迟忍不住想起了他在完成【光明中学】那个任务后,在系统空间里,系统曾经带着微妙恶意说过的另一句话:
——【您是命运指定的审判者,您做出的一切审判,当然都会成为事实。】
因为凡他出口的审判,只要力量或者金砂足够,就一定能够成为现实,所以即便审判失败,双足麻痹的效果也依旧在鬼医生身上出现了。
系统还告诉殷迟,能够审判殷迟的,只有他自己。
在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殷迟想起了一点更久远的事。
那是在他还小的时候,父亲负责审理一个案子,没日没夜地看案卷。
当时还小的殷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自己?
父亲怎么说的?
在躲避鬼医生的间隙,殷迟想了想,终于回忆起了性格严肃宽厚的男人曾经说过的话。
“我们审理案子,不单单是在给原告和被告一个交代,也是在给社会和自己一个交代。如果审错了,蒙冤者所受到的痛苦,会化作刀尖回到我身上。所以要牢记自己在干什么,一刻不能忘。”
那是极其久远以前的对话,久远到殷迟原本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其实他还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在他的内心,是认同作为审判者的人,如果审判错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理论的。
想到这里,他恍然大悟,曾经系统说过只有他自己能够审判自己,自己能够惩罚自己,大约就是指的这个。
因为他心里连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则,所以在审判失败后,他会遭受到同样的惩罚双足麻痹。
想清楚这些后,殷迟突然突然开口:“消耗金砂,窥探鬼医生过去。”
左手掌心微微发热,殷迟感觉得到金砂正在飞速流逝,在金砂的流逝终于停下后,殷迟那有着银灰色河流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幕幕画面。
画面里是鬼医生给一个面貌模糊的女人做ru腺癌手术的画面,ru腺癌手术原本属于风险不算很大的一种手术,但女人的心情和身体状况太糟糕,手术后癌细胞转移扩散。
女人注定回天无力了,在死亡之前,她离开了医院,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化成了恶鬼。
化作恶鬼的女人杀死了当初给她做手术的医生护士,将他们的灵魂永远囚禁在这间手术室里,日复一日地在玩家到来后,重复着ru腺癌手术的执念。
根据记忆显示,女人死亡的确是癌细胞扩散的意外,医生不是神,不可能将每个病人都救回来,他的手术操作完全没问题。
也就是纯属被死亡的病人牵连,躺枪躺的。
知道了这一切,殷迟对他也有了新的审判。
他再次展开手中封面有着银灰色神秘符文的书,在审判开始之后,开口道:“身份判定:【受害者】,无辜被束缚在手术室,模糊神智化作厉鬼。判定接触束缚,自由轮回转世,抽取行凶者的运道补偿转世之身。在作为恶鬼期间,意图伤害玩家五人,真正伤害玩家一人,致死无。判定所结恶果归于杀死医生之人。”
在他这段话出口的时候,那原本只知道给玩家做手术的鬼医生突然呆愣愣地停下了,黑洞洞的眼睛里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章盼盼和钱蓝呆愣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愣愣听着殷迟开口。
而在审判结束之后,原本还追着玩家们不放的鬼怪们,眼眶中都流出了红褐色似乎混杂着血液的眼泪。
随着眼泪流下,他们原先可怖的外表逐渐发生变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衣服变得干净正经,眼眶中重新长出眼珠,脸上的蛆虫消失不见,伤痕累累的面部恢复如初。
而他们原本凝实的身体,则变得微微透明。
医生们看着殷迟,弯下腰对他鞠躬感谢,而后化作三团白色光团,光团中飘出一粒透明珠子落向殷迟掌心,在殷迟伸出手接住后,三团光飘向头顶不见了。
殷迟能够感受到,他们已经去投胎了。
只有掌心三粒比玻璃珠小,却同样剔透美丽的珠子能证明这间手术室里曾经有过三个被束缚在这里的无辜者。
殷迟玉雕一样的指尖拈起一粒珠子,正想研究一下这东西都什么用,珠子就像是雨水落入泥土一样,突然渗入他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在珠子消失不见的时候,他的灵魂却好像受到了一场甘霖的滋润,与灵魂伴生的[灵魂之种]微微舒展了叶芽,往上窜了一点点。
殷迟若有所思。
能够灌溉灵魂之种?
肥料?
脑壳突然跑偏的殷大大感觉有点窒息,拒绝继续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