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得很,知了没完没了地叫,吵得人睡不着,日光从倩影纱透进来,照在屋内,明晃晃、亮堂堂,那一大坛的冰块都险些要被晒化。
秀秀着一身轻薄碧色单衣,歪在榻上,手拿着蒲扇给躺在身侧的崔茹扇风。
她望着崔茹干净白皙的小脸,脸色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崔道之一直将她关在府里,不许她出去,便是在这府中,无论走到何处,身后都有人跟着。
她不满,让崔道之将人撤了,他却只是抱着她说叫她再等等,等她足够安全了,到时候她想去哪儿都随她去。
秀秀知道,这只是他敷衍她的话,这世上便没有比他身边更危险的地方,他说这些,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满足他那变态的控制欲,怕她跑了罢了。
她翻了个身,便不再理他。
这样的日子里,崔茹的再度出现无疑给她的生活带来些许慰藉,她时常过来找秀秀玩耍,用她曾经教给她的手艺编鱼灯、草蜻蜓逗秀秀开心。
近两年不见,崔茹已经长高了许多,虽还不会说话,但性情却比从前活泼了许多。
秀秀正兀自出神,却听外头丫头掀帘道:
“姑娘,大奶奶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苏宜玉捏着帕子进来,只见她先是一愣,随即便走至床边,拿帕子擦着崔茹微湿的鬓角,压低声音道:
“这孩子,竟在这里睡了,没得给你添乱。”
秀秀要起身,被她抬手止住:“不必起来。”
苏宜玉性情恬淡,虽身份高贵,但对待秀秀并无高高在上之感,她瞧崔道之待秀秀那样看重,自己女儿又这样喜欢她,便也乐得同她交好。
苏宜玉原本以为秀秀同自己小叔前头闹得这样厉害,她一次次地逃,崔道之一次次地抓,如今再回来,她多半会闷闷不乐,便是忧思过度伤了身子也是有可能的,但她这些时日瞧着,深觉自己可能想多了。
秀秀似乎很能调节自己的心情,从无怨天尤人之态,还时常同丫头们一道玩乐,每日里该吃吃该睡睡,除了不能出去,竟也过得十分逍遥自在,只一样,就是不爱搭理崔道之。
其实想想,也情有可原,若是她这样小的年纪,便整日里被不喜欢的人困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怕是也不会给他好脸子瞧。
苏宜玉莫名觉得秀秀有些可怜。
但她身为嫂子,也不便插手小叔子的房里事,只能力所能及地在老夫人那里给她说说好话,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时辰到了,待会儿老夫人就要起身,怕是要见崔茹,于是苏宜玉便抱起她,对秀秀道:
“你歇着,我们先去了。”
秀秀点点头,下床送她们。
苏宜玉抱着崔茹刚回去,便听见老夫人叫人,她赶忙将崔茹先放下,自己掀了帘子进里间去。
李婆子正拿湿帕子给老夫人醒神,苏宜玉上前施施然行礼:
“娘。”
老夫人叫她坐,轻声道:“又去那边了?”
苏宜玉道:“是,去接茹儿。”
老夫人呷了口茶,冷笑一声,“你瞧瞧,你们二爷多心疼她,她微微皱了眉头,便想了法儿的哄茹儿过去,真是当个祖宗给供起来了。”
苏宜玉见老夫人面色有些不虞,先是不吭声,随后才道:“媳妇瞧着她还成,没什么花花肠子,要不然茹儿也不会那样喜欢她。”
“我自然知道她不坏,可她太能闹腾了,这便罢了……你是没瞧见——”
说到一半,老夫人却又住了口。
她想起那日看见自己儿子在秀秀那丫头面前小心谨慎,深怕惹着她,而她却对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便突突脑仁疼。
然而这样的事她自然不能跟旁人说,只能叹一句:
“真不知道老二还会弄出什么名堂来,你说……我若是再提起给他说亲的事,他会如何?”
苏宜玉一听,只觉得没可能,摇头道:
“媳妇不晓得,不过瞧小叔如今的态度,怕是不成。”
老夫人扶着额头叹道:“老二这是何必,我瞧那丫头的心思压根就不在他身上,他还偏要勉强,似他这般的人,有了这个短处,若是将来被人拿捏住……”
后果将不堪设想。
苏宜玉见她忧心忡忡,便道:“娘,二爷什么都省得,您就别再担心了,不如想些好事,听说王氏也就这几天的功夫,怕是就要没气了。”
老夫人注意力果然转了过来,听了这话,久久不能言语,最后叹道:
“她便是死上一百次,你父亲和老大也是不能回来了……”
说罢,便缓缓闭上了眼。
却说崔道之回来之时,秀秀正在吃饭,他进了来,在她身边坐下,看了她半晌,看得秀秀直皱了眉,方才抬手将她鬓角的一缕发丝塞入耳后:
“今日的菜如何,若是喜欢,我明日叫他们多做一些。”
他特意聘了几个擅长河州菜的大厨,又亲自挑了几样秀秀喜欢的几道菜叫他们做。
秀秀撂下筷子,“大将军,你是在喂猪么?”
崔道之难得笑出声来,拿起筷子,道: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还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明日叫他们添上。”
秀秀摇了摇头,扭头看他:“不要了,这些便好。”
今日她倒是难得的乖巧,没有在言语之中挤兑自己。
崔道之看着她,见她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眸光如水,眼角眉梢处如同被沁上了胭脂,灯下看去,着实娇媚非常。
崔道之抬手去摸她的脸,“吃酒了?”
秀秀‘嗯’了声,随即打掉他的手,“我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来,你陪我一起。”
说着,便拿一个空酒盅,将从河州带来的桂花酿倒上,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