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闷许久的京城,终于迎来了一场酣畅的雨。
雨水淅淅沥沥,从傍晚下到黑夜,冲净了灰尘满布的街道,也抚平了浮躁不安的人心。
莫莹莹冒着大雨来到汝南王府。
管家周叔认识莫莹莹,一见她便立刻迎了上来。
莫莹莹踏入中庭,问:“世子怎么样了?”
周叔长叹一声,道:“世子为了拦住宣王,与叛军殊死搏斗,受了重伤……太医说,只怕世子他……”
周叔声音微颤,有些说不下去。
莫莹莹步子顿了顿,怔然看向周叔。
周叔眼眶里满是血丝,神色哀伤,悲痛不已,而此刻汝南王还在料理宫中之事,尚未会府。
周叔沉声道:“莫将军……您去看看世子罢,世子平日里,最常提起的就是您了……”
周叔说罢,便难受地扭过头去。
莫莹莹咬了咬唇,抬步,迈入世子房内。
世子的房间,与他的人一眼,极其讲究。
莫莹莹忐忑地绕过屏风,世子就躺在屏风后的床榻上。
她一步一步走近他。
世子闭着眼,平日里神采飞扬的面庞,此刻苍白如纸,整个人一丝生机也无。
莫莹莹走到床边,停住了步子,试着出声:“世子。”
她轻轻唤他,可他毫无反应。
“周衍。”
莫莹莹又唤了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分。
可世子依旧静静躺着,仿佛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莫莹莹怔怔地看着他。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
马球赛上,长风猎猎。
她被人攻击,从马上摔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是世子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带上马背。
莫莹莹还想再去追球,而世子眉头紧皱,沉声开口:“球哪有人重要!你不要命了?”
那关切的话语,言犹在耳,可如今,却再也听不见了。
莫莹莹还记得,沈映月曾经带他们去田间劳作。
世子一向金尊玉贵,又极好洁净,但那天却与她一起,在田间插了一大片秧苗。
两人嬉戏打闹,相互扔了一身泥,笑声传到山野间,欢畅无比。
至今想来,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当沈映月和莫衡去了南疆,莫莹莹一个人在城郊守备军,孤立无援时,世子出现在她面前,陪她度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她不开心的时候,他总能将她逗笑,可如今,她却再也看不到他笑了。
怎么会这样呢?半日前他还好好的。
莫莹莹一目不错地看着世子,她默默蹲下,趴在他床边。
莫莹莹伸手推他,可他一动不动。
“周衍,你醒一醒。”
莫莹莹喃喃自语:“你不是很厉害的么?怎么受了点伤就变成这样了?”
“你不是嫌我的甲胄难看,说要重新给我做一副么?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莫莹莹渐渐带了哭腔:“你不是说过,京城的战事结束之后,我们就一起去南疆看看么?我不许你失约!”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还有很多事,想和你一起做……你起来,起来啊!”
她无助地趴在床边,终于埋下头去,泣不成声。
心都揪成一团,一抽一抽地疼。
就在这时,莫莹莹忽然觉得头上一暖。
她浑身一僵,泪眼婆娑地抬头——
却见世子睁开了眼,唇角带笑地看着自己,他连手掌上都缠了厚厚的纱布,轻柔地抚摸她的头。
莫莹莹呆呆地看着他:“你、你没死?”
世子虚弱地笑了笑:“谁告诉你我死了?我不过是喝了药,有些昏昏沉沉的……”
莫莹莹茫然回头,只见周叔立在门口,一摊手:“老奴什么都没说!”
莫莹莹顿时明白过来,连忙擦了擦眼睛,道:“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世子强忍笑意,一本正经道:“岂敢欺骗莫将军?我不过是睡了一觉。”
莫莹莹气得站起身来,转身要走,世子却立即伸手拉住了她。
“嘶——”
世子的动作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莫莹莹一见他如此,又忍不住软下心来。
“躺好!”她凶巴巴地指挥他,世子乖乖地重新躺下,却不肯放开她的手。
莫莹莹嗔瞪他一眼:“让你骗我,疼死活该!”
世子却笑了笑:“不骗一骗你……怎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莫莹莹双颊发烫,道:“你胡说什么……”
世子握紧了她的手,笑得格外温柔。
今夜的镇国将军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莫寒立在正厅中央,撩袍跪地,郑重行礼。
“孙儿拜见祖母、母亲。”
老夫人坐在主位之上,笑容满面地看着莫寒,徐徐点头:“好,回来就好。”
大夫人走到莫寒面前,眼眶含泪,激动不已。
“母亲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孟羽”之时,大夫人就觉得他和莫寒很像。
但她却一直不敢相信,只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