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青站在原地,他看着逆着光缓缓走来的男子,从他头顶斑驳的光影,到逐渐清晰的面容。
一切像是慢动作般,直到那张仿佛穿过岁月,熟许多的模样彻底出现在眼底,他站在那里彻底忘记了动作。
对于宁长青的第一世而言,距离当年,刚过了十二年,可对于在管局待了很多世的他来说,他们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久到,他甚至算不出来具体有多少年。
可第一世记忆最深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宁长青重生后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下。
找到了人,他才有足够的信心能将他的命留住。
他重生回来这么久,从未有像是此刻庆幸自己有这个实力,能救下想救的人。
蔺珩刚从老爷子的书房出来,管家让他来一趟待客厅,说是让他来这里准备见几位老爷请来的贵客。
他从书房走出来时老爷子终于将他的体检报告给了他。
虽然早就猜到结果不好,否则老爷子也不至于早上是那副模样,可等拿到,看到上面一条条写着检查后的结果还是沉默了。
没有一项是好的,最后是冷冰冰的总结:五脏衰竭,若不尽快治疗,最多剩下三月的时间。
蔺珩看到的那一刻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大概从十二年前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死,等待了这么多年,等真的看到这一刻,反而有种压在心头的那颗石头放了下来的轻松感。
只是没想到刚走到后院待客的院子,抬头就看到前头本来正往里走的两人中的一个回过头来。
蔺珩停下脚步,看着这个有过一面之缘却遇到两次的年轻人,这一次应该是三次了。
几天之内频繁遇到,倒是让蔺珩难得认真打量年轻人。
很是出彩的一张脸,足以让人过目难忘。
甚至如今对方这么静静回望过来,蔺珩在那晚宴会见到他第一面时的熟悉感又涌上来。
可他确定自己之前并没有见过对方。
他们就是老爷子请来的客人?
只是还没等蔺珩开口,年轻人却是突然抬步朝他走了过来。
年轻人看他的模样很奇怪,这让蔺珩皱眉,并未言语。
宁长青一直走到蔺珩眼前,突然笑了起来。
蔺珩瞧着骤然眼前笑开的一张脸,年轻人眼底被光照得透亮,琥珀色的瞳仁里清楚倒映着他的面容,下一刻,却只听年轻人开口,声音清晰带着笑意:“蔺先生吗?”
蔺珩颌首:“这位先生是?”
宁长青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日光下白得发光:“宁长青。”
蔺珩回握过去,还未等说别的,却只听年轻人下一句传入耳畔:“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华佗转世,专治世间疑难杂症,只要是还活着能喘口气,我都能让对方活下来。我观蔺先生命不久矣,既然遇到就是有缘,那么……蔺先生治病吗?我保证能让蔺先生活到九十九。”
蔺珩:“……”
大概从未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般长篇大论一番后还这么淡定,最重要的是,华佗转世?他确定自己是给人看病的,而不是脑子有问题?
蔺珩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出现错觉,低头认真又看了眼他刚拿到的体检报告。
他再次看了眼最后一栏,确定最后写着五脏六腑衰竭,无药可医。
蔺珩慢慢收回手,单手插兜,认真打量这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很好,敢骗他面前,还骗到他家里的,这是第一个。
聂煦本来是带着宁长青往蔺家的待客厅去的,只是走了几步发现宁先生没跟上来。
他转头出来,刚踏出门槛,就听到宁先生自称自己华佗在世要替蔺少治病保他活到九十九的话。
聂煦脑子一嗡,僵在原地:??
不、不是,宁先生不会是见蔺少长得好看,故意用这种鬼话搭讪吧?
可宁先生,您就不怕直接被蔺少给扔出去吗?
这怎么看都像是骗子说的话吧?
尤其是蔺少这会儿的表情……有点不妙啊。
宁长青直视着蔺珩冷淡的双眸丝毫不惧,他很清楚,面前的人是个面冷心热的,对当年一个陌生人都能真心相待,所以并不担心他会生气。
反而又朝前走了一步:“蔺先生不信?”
蔺珩已经收回视线,垂下眼,淡漠将手里的报告折叠好放入西装口袋中:“宁先生怕是想多了,我身体很好。”
“是吗?”宁长青也没继续劝,显然他之前猜对了,蔺珩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生病命不久矣的事,“开个玩笑,蔺先生应该不会生气吧?”
蔺珩经过他时脚下顿了下:“无妨。宁先生是家父请来的贵客,蔺某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蔺珩看到聂煦大概猜到宁长青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这位宁先生刚替聂老治好了腿,老爷子病急乱投医,加上后院楼里还住着姜朝,请来瞧一瞧也能说得通,说不定老爷子还抱着刚好能给他也瞧瞧的心思。
不过怕是老爷子要失望了,聂老的腿能治好是因为腿并未彻底坏掉,而他,却是五脏六腑都从根子上衰竭,这世上无人能救。
宁长青淡定跟着蔺珩身后朝待客厅走去,经过聂煦身边时,抬眼:“聂先生?”
聂煦欲言又止,最后吞了下口水摇头。
只是望着宁长青淡定的模样,只觉得佩服不已,他蔺少虽然年纪差了没两岁,但这位自小就性子冷又孤僻,让人望而生畏,加上是别人家的孩子,很少有人能与蔺少说话时还能这般谈笑风生。
只是,宁先生你一上来就跟蔺少这么开玩笑真的不是看上人家了吗?
蔺老聂老爷子随后也过来了,聂老爷子腿大好之后,很乐意多出来走走,所以是他推着蔺老过来的。
身后跟着欲言又止的管家,等管家踏进待客厅看到蔺珩眼睛都亮了:行了行了,有少爷坐镇,肯定不怕老爷被骗了。
蔺老被推进来就立刻环顾四周,结果除了聂家小子,只有一个长得很是出众的年轻人,并没有高人。
他忍不住回头问聂老头:“高人呢?还没到吗?要不要让人去等一等?”别怠慢了高人,到时候高人一个不高兴不给治怎么办?
聂老爷子把他推到桌前,淡定坐在一旁:“这位宁先生就是要替姜少治病的先生。”
说罢伸手指了指宁长青。
蔺老管家的视线看过去,对上宁长青那张过分年轻的脸,管家心一梗:聂老您这就不对了,就算是骗老爷,也该找个像的啊。
这哪里像高人了?
反而像哪个爱豆啊。
蔺老也是一愣,可他到底年纪大阅历多,想着也许这位年轻人背后还有高人,这次只是先来看看情况?
在场比较淡定的除了聂老爷子爷孙两,就剩蔺珩了。
蔺珩看到聂煦大概就猜到了,毕竟订婚宴那天晚上他是全程听完治病过程的,聂老爷子相信宁长青也能说得通。
更何况,姜朝已经昏迷三年,请了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既然来了,看看也无妨。
蔺珩看向宁长青:“我带几位去楼上。”
姜朝就在后院小楼里静养,有专门的人陪护照顾,平时很少有人打扰。
宁长青站起身:“有劳。”
聂老爷子聂煦也连忙起身。
一行人就这么去了姜朝居住的房间,管家则是推着蔺老从另外一边坐电梯上去,所以落后一步。
宁长青几人到房间时,随着看护推开门,里面很像一个寻常人住的房间,只是旁边多了一些仪器,此刻姜朝无声无息躺在床上,除了面容消瘦闭着眼,更像是睡着。
聂老爷子聂煦站在门口没进去,怕人多,反而对姜朝不好。
蔺珩陪着宁长青走进房间,他站在一旁,望着自己这昏迷三年的外甥,往日里健康的一张脸,此刻苍白消瘦,眼窝凹陷,带着一眼就能看出的病态。
蔺珩望着姜朝,想到自己最后三个月也许会像他这般,一时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