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并非太子,而是谢贵妃之女,华阳公主幼珠。
她迈着短腿小跑绕过影壁,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小宦官,“殿下,您慢点,慢点呀!小心别摔着了!”
华阳梳着蝉髻,上着杏粉襦衫,下着绿罗裙。珠圆玉润的一个小姑娘,忽然就像一阵风似的进了屋,“阿姐!”
华阳侧坐在床沿,倾身扑倒在初沅怀中,着急问道:“阿姐,我在宫里听说你病了,你现在有没有好一些呀?”
大燕的公主及笄之后方可在宫外另立宅邸,华阳今年不过十四,还没到年纪,故而便常居于宫苑。
久未出宫,她难免有些迫不及待。下车以后,就一路跑了过来,齐整的刘海被风吹成两绺,乱糟糟的。
初沅抬手捋顺她的碎发,唇角浮起浅淡笑意,“我没事的。”
说着,她凝眸望了眼门外,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阿兄呢?”
华阳这次能出宫,完全是因为太子的在场。若非太子的出言相帮,怕是她在殿前磨破了嘴皮子,圣人也不见得会放她出宫。
因为圣人说:“你个小丫头,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出宫是为了什么?你这哪是担心你阿姐的风寒,你分明就是想借此机会,跑出去疯玩!你莫不是忘了你之前出宫,险些被拐子骗走的事儿?”
一番话,让华阳哑口无言。
后来还是太子帮她解围,并保证到时候安全送她回宫,圣人这才松了口,准予她跟着太子同行。
但华阳并不打算将这段前情告知初沅。
她想了想,回道:“原本阿兄是要和我一起过来的。但中途的时候,遇见有人聚众闹事,阿兄便让我先过来,自己下车主持公道去了。”
“……主持公道?”闻言,初沅颇是讶异。
按理说,聚众闹事自有里正处置,就算事情闹得严重了,那也还有京兆府和金吾卫……怎么,也不该一国储君出场。
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小事儿。
华阳尚且是天真不谙世事的豆蔻年华,对这些事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思及离宫之前的所见所闻,她仰起小脑袋,静静瞧着近在咫尺的阿姐,良久,终是没忍住,别扭地问道:“阿姐……你,你是不是要嫁人了呀?”
她这话一出,初沅便是禁不住的怔然。
尽管先前的千秋节上,圣人并没有挑明了直说,但其间的深意,却是昭然若揭。
好像……阿耶是想开始为她择婿了。
初沅望着窗牖出神片刻,忽而噙笑垂眸,“幼珠,这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如今也只是有些相看的苗头罢了,究竟如何,还说不准呢。
华阳小声嘟囔道:“前两天听母妃和皇后娘娘说的……”
皇后性情淡泊,常年礼佛,是以宫中的半数事务,都由谢贵妃帮着打理。再加上两人相识于微末,在圣人尚未登基之前,便共侍一夫、同处一室,情谊非比寻常。
她们会共同商议初沅的终身大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阿姐,”华阳轻声唤,“如果你要嫁人的话,能不能别去很远的地方啊?大姐姐五年前嫁到回鹘,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过呢……我好不容易才和阿姐重逢,可不想又因为阿姐嫁人,再和我分开。”
华阳口中的大姐姐,便是五年前和亲回鹘的晋阳公主。
皇室的金枝玉叶,也不是都能坐享其成的。
初沅听着她的天真话语,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柔和,“那你想我嫁到哪儿啊?”
华阳轻声嗫嚅:“就想阿姐离我近一些。”
认真思索片刻后,她继续道:“嗯……像我外祖父家就很近!”
华阳的生母是谢贵妃,所以她的外祖父家,便就是指长安城声名煊赫的镇国公府。
回京两年有余,这长安城的高门权贵,初沅大抵还是知晓一些的。
尤其是,镇国公府,姓谢。
华阳目光灼灼地凝着她,道:“说起来,我表哥,还没娶妻呢。”
初沅闻言一怔,是镇国公府的那位世子吗?
但话音甫落,华阳眸中的光亮便骤然黯淡,“唉,算了……我表哥的年纪好像有些大,配不上阿姐。”
再说了,表哥好像还有婚约,阿耶都不一定会同意。
阿姐未来的夫婿,一定得是这世间最好的郎君才行!
她这样当着旁人的面,编排自家表哥,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初沅隐约记得,那位镇国公世子,今年不过二十有五,尽管在一众弱冠之年成家的世家子弟中,是显得有些异类,但也不至于,就被是说年纪大。
思及此,她不经无奈笑着,轻轻摆首。
可唇角的笑意,却在千回百转的思绪中,悄然凝滞。
镇国公府的世子……三年前也去过扬州。
直至今日,他还在扬州任职。
但是,时间对不上。
她和那人相遇的时候,这位世子还在别处游山玩水。
待她离去的半月之后,他方至扬州上任。
对不上的。
长安城中,无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