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印着镇国公府徽记的青帷马车,便踩着熹微晨光,辚辚辘辘地往皇城方向行进。
半个时辰以后,就驶到朱雀大道尽头,见到巍峨宫城。
从始至终,谢言岐都打着马随行一旁。
觉察到马车速度减缓,车里的谢夫人掀起曼帘,道:“蕴川,等下我进宫去面见贵妃娘娘,也许会在宫里多逗留些时辰。所以你散朝之后,不必等我……”
说着,她目光下移,后知后觉地留意到谢言岐唇上的伤痕,不禁有刹那的愣怔。
昨晚暮色晦暝,加之他唇上还留存着血迹,让人看不真切伤势,她就没有深究。
如今一.夜过去,他的伤口已经结痂,显而易见的,两颗牙印。
瞧着他唇上的印记,谢夫人不由心头一梗。
今晨,她和镇国公趁着谢言岐用膳之时,单独找奚平问过。奚平支吾着坦白,说他这伤,其实,是去平康坊的红袖招落下的。
是,她承认,他们家三郎,是因为生得一副过于风.流的面容,显得有那么些不正经,但她一直觉得,三郎的骨子里,应是正经的,起码洁身自好,不会在外面厮混。
谢夫人实在有些膈应,自家儿子到秦楼楚馆那些地方,去拈花惹草。
思及此,她打量的目光,难免徒添鄙弃。
瞧见她眸里微妙的情绪变化,谢言岐又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
他无奈地抵了下唇角,未愈的伤口,登时泛起轻微刺痛。
只是,这伤根本无从说起。
他不能为一时的解释,坏她的清誉。
如此,就只有他去背下这个风.流的声名。
谢言岐的唇角扯起些微笑意,应道:“好。不过,近日命案频发,颇有些不太平,母亲记得万事小心,切莫在外过久逗留。”
谢夫人现在,是如何都瞧他不顺眼,对他这几句出言的关切,亦是敷衍地答了两声好,便催促车夫往建福门进,及早进宫面见谢贵妃。
原本临行之际,她是想出言敲打他一番的。
然,他这个年纪,有那方面的需求,也实属寻常。
所以谢夫人思来想去,犹豫着,没说。
……
因是提前请示过圣意,她进宫以后下车,很快便有谢贵妃宫里的宦官前来接应。
谢夫人跟着那个小宦官越过重重宫门,不多时,就行至太液池畔。
此刻,身着繁复宫装的谢贵妃正坐在池边的石凳上,往水里撒着鱼食。
虽说以前两人姑嫂相称,但今时不同往日,谢夫人还是循规蹈矩地全了礼数。
之后,她们并肩坐在岸边,先是拉了些家常。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谢贵妃寻了个时机,遣退周围侍奉的宫人。直至此时,旁边的谢夫人这才道明来意。
“阿嫂是想让我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适龄的姑娘,可以和蕴川相配?”谢贵妃重复她的话问道。
谢夫人颔首应道:“是。最好是那种……稍微强势些,能够管得住三郎的。”以免他成亲以后仍旧不懂收敛,继续在外面鬼混。
听完,谢贵妃细眉微蹙,思忖片刻之后,忽而笑道:“稍微强势些的,我这里没有;不过,倒是有个能管得住他的。”
谢夫人捺住欣喜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谢贵妃凑到她耳边,用手挡着小声说:“天家的掌上明珠,昭阳公主。”
***
巳时三刻,宣政殿上,典仪官高喝退朝。
这日,谢言岐复又被圣人身边的桓颂叫住,到紫宸殿外面的廊庑,说是有要事相商。
见此,从他身边经过的同僚不免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道:“谢大人当真是好福气啊!有圣宠不说,看来这艳福……也不浅啊!”
他指的,自然就是谢言岐唇上的咬痕。
从上朝至今,谢言岐已是听过不少此般调侃之语。
毕竟,顶着这么显眼,还有几分暧昧意味的伤痕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任是谁,都要多看两眼,更别说,如今他还身居高位、风头正盛。